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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琳瑯裴曜小說

裴曜 著

其他類型連載

云琳瑯疼得險(xiǎn)些暈厥。她揮舞著手摳住最近的亂石,胳膊被石壁刮出長長血跡,等身子砸在斜坡的雜草叢里狠狠撞了幾下,這才堪堪攀住那石縫穩(wěn)住了身子。琳瑯大口大口地喘息,那臨死前被絞斷脖子的窒息,混雜著渾身刺骨的疼痛,滿是茫然地望著高處被砸斷的樹枝。身下是茫茫雪林,遠(yuǎn)處還隱約有馬兒的哀鳴聲。這里是……

主角:云琳瑯裴曜   更新:2023-08-10 13:0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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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別是云琳瑯裴曜的其他類型小說《云琳瑯裴曜小說》,由網(wǎng)絡(luò)作家“裴曜”所著,講述一系列精彩紛呈的故事,本站純凈無彈窗,精彩內(nèi)容歡迎閱讀!小說詳情介紹:云琳瑯疼得險(xiǎn)些暈厥。她揮舞著手摳住最近的亂石,胳膊被石壁刮出長長血跡,等身子砸在斜坡的雜草叢里狠狠撞了幾下,這才堪堪攀住那石縫穩(wěn)住了身子。琳瑯大口大口地喘息,那臨死前被絞斷脖子的窒息,混雜著渾身刺骨的疼痛,滿是茫然地望著高處被砸斷的樹枝。身下是茫茫雪林,遠(yuǎn)處還隱約有馬兒的哀鳴聲。這里是……

《云琳瑯裴曜小說》精彩片段

早春二月,?山冬雪未融,突如其來的疾雨卷起霧雪泥重。


林間椴樹覆白,簌簌風(fēng)雨狂落,一匹瘋馬馱著人闖進(jìn)來時(shí)撕碎了雪中寧寂。


云琳瑯還沉浸在被人絞斷喉嚨,拼命不能掙脫地窒息,下一瞬整個人就直接被掀飛了出去。


轡繩割破了手指,身子重重摔在雪堆里,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就一路翻滾著朝下墜落。


“呼!——”


小腿狠狠撞上亂石,耳邊風(fēng)聲刮臉。


云琳瑯疼得險(xiǎn)些暈厥。


她揮舞著手摳住最近的亂石,胳膊被石壁刮出長長血跡,等身子砸在斜坡的雜草叢里狠狠撞了幾下,這才堪堪攀住那石縫穩(wěn)住了身子。


琳瑯大口大口地喘息,那臨死前被絞斷脖子的窒息,混雜著渾身刺骨的疼痛,滿是茫然地望著高處被砸斷的樹枝。


身下是茫茫雪林,遠(yuǎn)處還隱約有馬兒的哀鳴聲。


這里是……


?山?


她居然回來了。


回到十五歲時(shí)靈云寺下意外毀容的時(shí)候。


這一年庶姐云姝蘭剛?cè)敫铮鸵陨硎榔嗫嗳堑冒⑿制珜檻z惜。


云姝蘭一掉眼淚,就勾得自小疼她的表哥,青梅竹馬的未婚夫?qū)⑺踉谑中睦铩?/p>


只因她跟云姝蘭起了爭執(zhí),本是她至親的三人將她拋在了杳無人煙的荒林里,讓她跌落雪崖,斷腿毀容。


冷雨淅瀝砸在臉上,鮮血滾進(jìn)眼中刺的瞳仁生疼。


云琳瑯?biāo)浪酪а老胍郎先?,可身子一動便朝下滑落?/p>


她滿是絕望。


才剛回來,難道又要死了……


“剛才好像是這邊的聲音,咦,這里有匹馬……主子,要去看看嗎?”


“看死人?”


“……也是,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人怕是早死了……”


云琳瑯聽著斜坡上那模糊聲音仿佛要走遠(yuǎn),顧不得重生的驚喜和恍惚,用力抓著手下亂石嘶喊出聲:“上面有人嗎,救命!救救我!!”


上面瞬間安靜,沒多會兒探出個腦袋來。


“呀,這命可真夠大的,居然還活著?”


云琳瑯隔著雨幕根本看不清楚上面的人是誰,只能瞧見他身上蓑衣。


她連忙哀求:“這位壯士,我是云國公府的二小姐,鋮王妃是我姨母,我伯父是中書侍郎云鴻,求壯士救救我,我府中必有厚報(bào)?!?/p>


她一張嘴雨水就混著血淌進(jìn)嘴里,嗆得她身子搖晃。


上頭的人驚訝:“主子,是云國公府的小娘子?!?/p>


“云家的人?”


先前那人聲音如玉石輕擊,“帶上來。”


“是?!?/p>


斜坡上那人領(lǐng)命縱身而下,本就松動的碎石因他撲簌直落。


云琳瑯嚇得慌忙閉眼,手中搖晃驚叫著掉下去時(shí),被人用力抓著就拎起來轉(zhuǎn)身便朝上躍去。


那人輕功極好,轉(zhuǎn)瞬便到了實(shí)處,待到腳踏實(shí)地站在雪林之中確信自己得救了時(shí),云琳瑯雙膝一軟就跪坐在地上。


她眼膜上覆著血,眼前一切都是泛著鮮紅,抬頭便朝著眼前的馬車說道:“多謝壯士相救……”


“壯士?”


雕紋銅壁赤木,窗牖探出支手來。


云琳瑯看到那簾子掀開后露出眉鬢刀裁,崖岸清雋的側(cè)臉,瞳孔猛縮神情呆滯。


血紅的天,血紅的地,血紅的車輿。


還有。


裴曜…


云琳瑯臉上瞬間慘白,怎么都沒想到救她的會是裴曜的人。


裴曜本是內(nèi)侍監(jiān)出身,是宮中宦官之首,因得安帝寵幸掌管京畿軍馬大權(quán),手中握著人人皆懼的黑甲衛(wèi),專門替安帝鏟除朝中懷有異己之人。


凡被他盯上的從無好下場,死于他手中的更是不知凡幾。


朝堂上下人人視他為奸佞閹黨,可奈何他權(quán)柄滔天,哪怕皇親權(quán)貴見他時(shí)也得低頭喚一句“裴督主”。


裴曜為人冷戾,手段狠毒,無親無故沒半點(diǎn)牽絆,可上一世他卻成了她那外室女出身的姐姐云姝蘭最大的依仗。


云琳瑯臉色慘白地死死垂著頭,想起她被云家關(guān)起來的那些年,偶爾聽看守她的人閑談?wù)f起的事情。


他們說,裴督主認(rèn)了云姝蘭為義妹。


他們說,裴督主頗為照拂這個妹妹。


有裴曜震懾,無人敢輕視云姝蘭。


京中人人都因?yàn)檫@層身份將云姝蘭捧了起來,哪怕這個外室女明面上只擔(dān)著庶女的名頭,卻過得比公主還要尊貴。


云琳瑯永遠(yuǎn)都記得她在?山上摔下斷崖毀了臉后,因?yàn)椤凹岛蕖痹奇m,被云家人困在府里多年,云姝蘭卻嫁給了她青梅竹馬訂親多年的陸執(zhí)年。


他們成婚那日,她好不容易趁著混亂逃了出來,卻在門前撞上了站在自家兄長云瑾修面前,一身鶴氅的裴曜。


“她是?”裴曜神色冷漠。


她的長兄云瑾修滿臉嫌惡:“府里的瘋子,驚擾了督主。”


“既是瘋子,就看管好了?!?/p>


只一句話,她被強(qiáng)行抓了回去。


那天夜里她就被人活活勒死在了屋里,死前只聽到身后那人陰森道,


“誰讓你去驚擾你不該驚擾的人?!?/p>


……


白綾絞斷脖頸的窒息讓她呼吸急促起來,她仿佛看到自己歪著頭顱瞪大了眼,死不瞑目。


云琳瑯倉惶想朝后縮,卻冷不防撞上滄浪的腿。


滄浪見小姑娘凍得臉色慘白,撿起傘朝她斜了幾分:“云小娘子沒事吧?這么大的雨,這地方又偏僻難行,云小娘子怎么一個人來了此處?”


云琳瑯垂眼遮住驚慌:“我不是一個人來的,是隨兄長去靈云寺上香?!?/p>


“上香?”滄浪驚訝,“這里離靈云寺可遠(yuǎn)著呢。”


云琳瑯害怕裴曜,也不知道他跟云姝蘭此時(shí)是否已經(jīng)有了牽扯。


她不敢提云姝蘭的不是,只小心翼翼措辭:“我兄長他們有急事先回京了,讓我留在寺中晚些來接我,是我任性跟了出來才迷了方向……”


“說謊?!?/p>


馬車上的人冷淡開口,“上香有官道,下山亦有,國公府女郎出行仆役成群,就算任性離寺,也斷不會獨(dú)自馭馬到了這里。”


“我……”琳瑯瑟縮。


“是誰派你來的?!?/p>


京中人人皆知他每年今日會上?山祭拜,這女子說是去靈云寺,走的卻是他上下山的小路。


他近來在查一些往事,攸關(guān)京中幾大世家的利益,也觸碰到了不少人的痛腳。


他與那些人朝中爭鋒多年,狗急跳墻想要他命的也不是沒有。


是誰家探了他的行蹤,以云家女郎的名目過來,想要兵行險(xiǎn)招近他的身?


裴曜眸色冷戾:“老實(shí)招了,留全尸?!?/p>


云琳瑯頓時(shí)驚慌:“我真的是云氏女,我沒有騙貴人,我只是一時(shí)迷路才到了這里……”


裴曜垂眸看著地上嚇得發(fā)抖的小姑娘。


稚嫩如花苞的臉上滿是刮傷,一雙杏眼哭起來時(shí)紅彤彤的沁血,蜷縮成一團(tuán)像極了受傷的小獸,他卻毫無憐憫,“殺了?!?/p>


“小白眼兒狼,想害我家主子?”


剛才還滿臉關(guān)切的滄浪一把就掐住她脖子。


被勒死那瞬間的恐懼襲上心頭,云琳瑯伸手抓住車轅撲騰在地:“督主饒命!”


“哦?”


車輿上似是冷笑,裴曜居高臨下,“不裝不識得本督了?”


明明只是輕飄飄一句,琳瑯卻覺得下一瞬就會被扒了皮:“我無意欺瞞督主,只是剛開始沒認(rèn)出您……”


“現(xiàn)在認(rèn)出來了。”


“我…”


云琳瑯頭皮發(fā)麻。


裴曜輕笑了聲:“怎么,怕本督?”


他褪去戾氣像是脾氣極好的人,可琳瑯卻是喉間繃緊:“沒有,我只是聽人說督主喜靜?!?/p>


“哪兒來的謬言?!?/p>


裴曜像是聽到什么有意思的話,撐在窗牖邊薄唇輕翹,


“本督最喜歡熱鬧,特別是活剝?nèi)似r(shí),血肉翻滾混著求饒的慘叫,悅耳動聽至極,那皮子自頭頂而下,一整張剝下來,甚美?!?/p>


“……”


見她血色全無,裴曜哂了聲,眉眼驟冷,


“把她扔下去?!?/p>




云琳瑯怎么都沒想到裴曜說翻臉就翻臉,上一刻還言笑晏晏,下一刻就要她的命。


被拽著胳膊拎起來時(shí)恍覺大禍臨頭,云琳瑯竭力想要冷靜下來。


她還不能死,她還沒讓云家罪有應(yīng)得,沒問清楚他們?yōu)槭裁茨敲磳λ?/p>


她死死抓著車轅整個身子撕扯著疼:


“裴督主,我沒騙您,我真的是剛剛才認(rèn)出您,我以前只在宮中見過您一面,與您并不相熟,才會一時(shí)沒認(rèn)出您身份?!?/p>


“我不是壞人,我是真的迷了路,今天是我母親冥誕,靈云寺上下都是見過我的……”


女孩兒被拖拽著離開,不住抓著地面求饒。


最初她還能冷靜辯解,大喊著讓他去求證,可后來大概見他冷性,漸漸崩潰嚎啕。


雨霧煞眼,瓢潑濺起亂泥。


裴曜抬眼淡漠看著,神色疏冷疲懶。


玄色狐裘遮住冷白下顎,那眼中漫出淡淡染霜的靡色。


直到滄浪將人拖到崖邊,扯著要將她摔下去時(shí),女孩兒身上裹滿泥漿的毳毛斗篷掛落開來,一截紅繩突然從她頸間墜了出來。


“慢著。”


云琳瑯?biāo)浪雷е诌厰嘀ζ怀陕暋?/p>


裴曜微瞇著眼撐傘走到崖邊,蹲身捏著她頸間紅繩用力一扯,便將那繩連帶著下面掛著的半截?cái)嘤裎赵谑掷铩?/p>


那玉顏色灰青,不似明玉通透,似蛇尾斬?cái)嗪笮螤罡瞧婀帧?/p>


玉身是疏密不一的陰線,間或還摻雜著隱起的蟠虺紋。


“這玉是何處得來?”


裴曜目光垂落,眼尾凌厲刺人。


琳瑯淚眼朦朧:“我……我自小就戴著…”


裴曜瞇眼:“自???”


琳瑯哭得鼻眼通紅,見過男人狠辣后不敢說謊:


“我小時(shí)候這玉就掛在我頸上,阿娘說是對我很好的一個姨母送給我的,她說這是她最珍貴的遺物,讓我貼身戴著,還叮囑我不能交給任何人。”


手中斷枝在雨中搖晃,她哭得一塌糊涂,


“我……我沒有騙你,我真的沒有騙你,你相信我……我…”


啊??!


斷木支撐不住,攸地朝下掉落,云琳瑯整個人尖叫著墜了下去。


就當(dāng)她以為自己死定了時(shí),卻被一只大手抓住胳膊拎了上來。


身子跌進(jìn)染了霜寒的懷里,有人掐著她下巴。


裴曜仔細(xì)瞧著手里那張滿是泥漿混著血的臉,腦子里卻是很久以前,那跟在他屁股后面,圓乎乎胖嘟嘟,跟只湯團(tuán)粉子似的又嬌又軟的小孩兒模樣。


“怎的,這么丑了?”


云琳瑯被掐得臉生疼,渾身泥水混著血腥嗆得她喘不過氣。


身前的人漆發(fā)如云,狐裘連毛邊都沒濕,她卻狼狽得像是連毛都沒褪,被人摁在水里翻滾了幾次的落湯雞。


險(xiǎn)死還生的驚恐,重生后來不及慶幸的惶惶,還有上一世受盡委屈被絞死的不甘和恐懼,都在裴曜滿是嫌棄的一句“丑”后再也壓抑不住。


死就死,憑什么要說她丑?!


她眼中徹底紅了,一把推開裴曜,


“我丑怎么了,我丑吃你家米糧了,我丑想要礙你眼了?”


琳瑯怒吼,“我只是誤入這里,我只不過是走錯了路而已……”


“你權(quán)傾朝野殺人如取樂,你隨便就能定人生死,可是我從來都沒有得罪過你,你不想救我任我摔下去死了就好,為什么要救我起來又把我推下去,為什么要一再地戲弄我……”


“我做錯了什么……”


“我做錯了什么???!”


驚懼和不安讓她幾乎忘了眼前人是誰,云琳瑯眼淚大滴大滴滾落。


她本是云家二房嫡女,母親是故去太傅榮遷安的長女。


榮太傅共有兩女,長女嫁給了云國公府的二公子云熙,次女嫁給了鋮王。


云熙夫婦早亡,只留下云琳瑯這么一個女兒,雖無生父母庇護(hù),可身為云家二房獨(dú)脈,又有鋮王妃這個護(hù)短至極的姨母,加之榮太傅留下的余蔭,連皇帝都對她這個少時(shí)失怙的孩子頗為憐惜,琳瑯的身份在京中可謂尊貴至極。


她自小與皇后母家的侄兒,也是陸氏的嫡長子陸執(zhí)年訂親,又有府中大房長兄云瑾修和鋮王府的表哥謝寅護(hù)著,過的是恣意快活,可是云姝蘭的出現(xiàn)卻打破了這一切。


半年前,三叔云覃外出辦差,從安州帶回來個楚楚可憐的女孩兒。


云琳瑯剛開始只以為是府里誰人的表親對她極為和善,可誰想幾日后三叔卻說,那女孩兒是她父親云熙年輕時(shí)在外留下的風(fēng)流債。


云琳瑯一時(shí)間怎能夠接受,她那跟母親恩愛至極的父親會有別人。


可是大伯認(rèn)了這事,三叔也說他親眼見過父親跟那女子相好,就連祖母也在云姝蘭的眼淚之下,勸說她好歹是父親的親骨肉,是她血脈相融的姐姐。


云老夫人勸她,只是將人養(yǎng)在府里,給她口飯吃。


阿兄也跟她說,他的妹妹只有她一個,絕不會讓云姝蘭越過她去。


年少的云琳瑯單純?nèi)缂?,聽了他們的話將人留了下來,還照著云老夫人他們的吩咐幫著云姝蘭遮掩身份,對外只說云姝蘭的生母是她母親身邊的良奴,早年被父親收用后留了血脈,只是因以前體弱留在京外養(yǎng)著。


一個外室女充作庶女,她也成了云二小姐。


云琳瑯原以為只是府里多了個不喜歡的人,可誰想到云姝蘭搶走了阿兄的疼愛,搶走了表哥的注目,搶走了她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婿。


而她卻毀了容貌,殘了腿,被困在那暗無天日的廢院里猶如蛆蟲茍延殘喘,最后還被人活活勒死。


“你們?yōu)槭裁炊家圬?fù)我,為什么?”


“我到底做錯了什么,要讓你們這么對我……”


云琳瑯一直強(qiáng)撐著的心里崩塌,眼淚大滴大滴滾落,臉上斑駁的雨血遮不住滿是絕望的眼。


明明她才是云瑾修的妹妹。


明明她才是陸執(zhí)年的青梅竹馬。


明明謝寅是自小疼她的表哥。


她什么都做過,她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人。


可是他們?yōu)槭裁纯偸亲o(hù)著云姝蘭來斥責(zé)她?


他們說她不懂事,說她不夠?qū)捜荩f云姝蘭身世可憐過往活得艱辛,怪她享盡富貴,卻絲毫不懂得憐惜云姝蘭的苦楚。


可是不是她讓云姝蘭成為外室女的,那些她所覬覦的本來都是屬于她的。


是云姝蘭奪走了她的一切,毀了她的一生。


他們護(hù)著她溫柔體貼,卻斥她心腸歹毒。


可她又做錯了什么?!


女孩兒聲音如飲血哀泣,仿佛身處無處可逃的絕境里,從聲嘶力竭的哭喊到低低啜泣的絕望,一點(diǎn)點(diǎn)地蹲坐在地上,伸手環(huán)著自己。


“我只是想好好活著……我只是想要活著而已……”


“為什么,為什么你們都要欺負(fù)我……”


刺骨的疼讓她喘息,她仿佛墮入噩夢泣聲哀求,


“阿兄,我好疼……”


“阿娘……你救救我……”


裴曜呼吸微滯,好似被人掐著心臟。


他俯身想要探手,可他的碰觸卻讓本就繃到極致的云琳瑯如同斷了弦,哭聲一滯后,就直挺挺就朝側(cè)邊倒去。


裴曜長臂將人撈進(jìn)懷里,狐裘裹上污泥。


見她眼睫緊閉昏了過去,裴曜抱著人朝著滄浪道:


“回別莊!”

山雨瓢潑,落在屋頂淅瀝作響。


屋中燭火明亮,搖曳著晃出床上那張蒼白的臉。


……


“琳瑯,你要讓著蘭兒一些,她身世凄苦,以前又過得不好,你金尊玉貴多年,要有大家風(fēng)范容人之量?!?/p>


“琳瑯,蘭兒只是不懂京中的規(guī)矩,她不是有意沖撞你?!?/p>


“琳瑯,你怎么這么不懂事,蘭兒已經(jīng)讓著你了,你為什么還要咄咄逼人?”


……


云瑾修護(hù)著梨花帶雨的云姝蘭:“云琳瑯,是你自己胡鬧才摔下山崖毀了臉,是你做錯在前才害得你自己受傷?!?/p>


“要不是你先打傷蘭兒,我們怎會一時(shí)氣憤離開,你要是乖乖回了靈云寺,又怎么會滾落高處落得這般地步?”


“這兩年為了你的臉,蘭兒四處替你求藥,親自取心頭血為你調(diào)養(yǎng)身子,她恨不能以身替你彌補(bǔ)你,你還想要怎么樣?!”


謝寅滿是心疼地望著云姝蘭,扭頭對著她時(shí)皺眉嫌惡:


“表妹,你以前最是懂事的,蘭兒溫柔善良,處處都為你著想,你為何要一直與她為難百般欺負(fù)她,你怎么變成這種惡毒的樣子?”


陸執(zhí)年神情冷漠嗤笑:“她本就心性歹毒,臉丑心更丑,她一心針對姝蘭,鬧得闔府不得安寧,讓滿京城都看云、陸兩家的笑話,她這種人還不如當(dāng)初就死在了?山上?!?/p>


云老夫人滿是失望:“琳瑯,你好好反省?!?/p>


云琳瑯殘了腿,滿面膿瘡。


她看著他們一個個離開,拼命地哭喊著說她沒有,她沒有欺負(fù)云姝蘭。


可那房門依舊砰地關(guān)上,所有人都不要她。


他們都不要她了…


……


床上的女孩兒緊閉著眼臉色蒼白,昏睡中依舊淚水漣漣。


她像是困縛在噩夢里,一邊哭一邊囈語著“阿兄”。


幫著云琳瑯換了衣裳上好藥,從里頭走出來的秦娘子忍不住說道:“督主,這小娘子是誰家的姑娘,也不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夢里都一直在哭。”


裴曜手指捻了捻,給嚇狠了?


“她傷得怎么樣?”


秦娘子說道:“身上都是擦傷倒是不怎么要緊,就是那手上指甲翻了蓋兒,我瞧著都疼,而且小娘子臉上被樹枝刮了幾道,傷口有些深,本就凍著了又混了垢泥,怕是會起膿瘡?!?/p>


“好生照看,不許留疤?!迸彡捉淮?。


秦娘子頗為稀罕,她認(rèn)識裴曜好些年,他可從不是個憐香惜玉的,抱著那女娘回來就已經(jīng)稀奇,如今還關(guān)心人家落不落疤?


“怎么,辦不到?”


“哪能,督主放心,有我在,自會保著小娘子貌美如花?!?/p>


裴曜睇她一眼,徑直轉(zhuǎn)身就繞過屏扆走了進(jìn)去。


床上女孩兒蓋著錦被,身子卻格外單薄,細(xì)白的手指上纏著裹簾包著傷口,臉上還掛著淚珠。


裴曜坐在床邊瞧著小姑娘委屈的夢里都在哀泣,指腹蘸了蘸她眼角掛著的淚水,臉上彌漫霜色。


這驚恐的樣子,可不像是被他嚇的。


之前她說,他“們”欺負(fù)她……


“滄浪?!?/p>


滄浪走了進(jìn)來。


裴曜冷聲道:“讓人去查查云家那邊,看云家的人往日是否委屈了她?!?/p>


“那今日靈云寺那邊……”


“也一并去查?!?/p>


滄浪還沒應(yīng)聲,跟著他一起進(jìn)來的縉云就忍不住眉峰微皺。


他伸手?jǐn)r了下滄浪,朝著床上躺著的人影看了眼:


“督主,您近來在查漕糧禍?zhǔn)祝耸屡c京中幾個世家關(guān)系頗深,云家的人與崔、陸二氏都走得極近,突然命人查他們,恐會驚動了那些人?!?/p>


“無礙?!?/p>


裴曜眼尾凜厲地抹掉指腹淚跡,“陸崇遠(yuǎn)老謀深算,漕運(yùn)上下早就打點(diǎn)干凈很難找到線索?!?/p>


“我本就打算尋個借口找他親近的人開刀,若被他察覺我找上云國公府正好,打草驚蛇讓那老家伙動一動?!?/p>


縉云問道:“那云小娘子…”


“先留在這邊?!?/p>


“督主!”縉云不解。


這云琳瑯是云家女娘,又與鋮王府牽扯頗深。


鋮王妃極其護(hù)短,督主將云家女娘留在這里萬一被人察覺,那云家和鋮王府非得找他們麻煩不可。


縉云委婉說道:“督主,云小娘子云英未嫁,留在這里于禮不合?!?/p>


“本督是個太監(jiān),有什么禮?”


縉云頓時(shí)一噎。


裴曜見他模樣嗤了聲,拿著先前從云琳瑯頸上取下來的半截玉佩扔了過去。


縉云連忙接?。骸斑@是…”


“薛姨的龍紋佩?!?/p>


薛……


縉云猛地睜大了眼。


裴曜看著那半枚龍紋佩說道:“當(dāng)年薛姨拼死護(hù)我出宮,將我藏在安全之地只身引走追兵,沒多久就有一位夫人尋到了我,她拿著薛姨的半塊龍紋佩,說她是薛姨的摯友,受她所托護(hù)我周全?!?/p>


“若非那位夫人暗中庇護(hù)于我,將我送出京城,我恐怕早就沒命。”


那年他才十一歲,驟逢大變還傷了眼睛,性情也變得陰暗不定,可那位夫人卻對他卻極為包容。


他眼睛有很長一段時(shí)間都看不清東西,卻記得那夫人親手做的梅花酥,記得她小心翼翼替他上藥時(shí)的溫柔。


后來見他整日郁郁不肯說話,那小院里多了個嘰嘰喳喳連話都說不囫圇的粉團(tuán)子。


裴曜垂眼瞧著床上的人時(shí),眸中寒霜消融了些。


她小時(shí)候臉圓圓的,身子圓圓的,短胳膊短腿兒,走路時(shí)像只胖鴨子。


他不說話時(shí),小姑娘就纏著他小嘴叭叭。


明明口齒不清,他也不曾理會她,可她總喜歡擠在他身旁不停說著。


從陽光真好,草兒真綠,小鳥飛過來了,能一路說到阿爹替她摘了梨子,阿娘做的點(diǎn)心真甜,阿兄給她扎了紙鳶。


他沒回應(yīng)過她,卻喜歡她口中的熱鬧。


等他眼睛能夠視物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粉團(tuán)子撅著屁股趴在他身邊,瞪圓了杏眼跟只笨拙的小狗兒似的,鼓著臉替他吹著手上已經(jīng)結(jié)痂的傷疤。


裴曜還記得他走的那日,奶團(tuán)子抱著他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眼淚泛濫的能把人都給淹了。


時(shí)隔十三年,她居然還是這么能哭。


裴曜低笑時(shí),如春風(fēng)舒緩了眼尾凜厲:


“那時(shí)候?yàn)楸V苋?,那位夫人從未提及身份,也沒打聽過我是誰,回京之后我尋過她,只是那時(shí)住過的地方早就荒廢,周圍荒無人煙,也無人知道當(dāng)年往事。”


卻沒想到,會意外遇到那個小娃娃。


“小海棠……”


他記得那位夫人曾這般喚她。


床上的人似乎聽到有人喚她,眼睫顫著像是要醒來。


一只勁薄修長的手隔著錦被輕拍了拍她,像是得了安撫,她再次沉睡過去。


裴曜冷言:“好好查一查,看云家是怎么薄待了她?!?/p>


縉云和滄浪都是聽出督主動了氣,不敢言聲連忙領(lǐng)命。




一夜大雨,天明見晴。


山下雪氣消融,拂柳嫩芽初現(xiàn),偶有翠鳥輕啼飛過,劃破晨起寧靜。


一抹陽光擠過牖邊落在云琳瑯臉上,驚得她迷蒙醒來。


嗅著濃郁的藥香,云琳瑯望著頭頂麟吐玉書的雕紋,有一瞬間不知身在何處。


“醒了?”


一道冷冽聲音傳來,如同墜入湖面的石子,也喚醒了云琳瑯昏迷前的記憶。


云琳瑯猛地坐起身來,顧不得疼痛就扭頭看向仙鶴屏扆外,隱約見到那邊那道頎長身影放下手中卷籍,起身朝著這邊走來。


裴曜見小姑娘嚇得臉蒼白,抱著被子瞪圓了杏眼,他停在扆旁說道:“小心手。”


云琳瑯一哆嗦:“別砍我手?!?/p>


裴曜:“……”


撲哧。


秦娘子端著銅盆過來時(shí)聽到里頭動靜頓時(shí)笑起來,她瞧著臉皮繃緊的裴曜,那邊小姑娘對他如狼似虎,她憋著笑繞過他走了進(jìn)去:


“娘子別怕,我們督主不吃人,你別聽外頭人傳他有多兇,其實(shí)他心地善良,溫柔極了……”


云琳瑯更害怕了。


裴曜見她抱著被子縮成一團(tuán),繃著臉快被嚇暈過去,他睇了眼秦娘子:“不會說話就別說?!?/p>


“那還不是督主嚇著人家?!?/p>


秦娘子性子爽朗,絲毫不懼冷臉的裴曜,


她笑起來眼角堆起細(xì)紋,放下銅盆就湊到云琳瑯跟前,“好啦,別害怕,阿姊與你玩笑的?!?/p>


秦娘子覆手將云琳瑯繃緊的指尖從被子上拉開,


“你這指頭上傷得不輕,雖然上了藥,可新肉長起來之前還是會疼的,這段時(shí)間別用力,別碰著水,還有你臉上的傷?!?/p>


“我替你上了藥,等傷口結(jié)痂之后再用些我調(diào)制出來的玉容散,保準(zhǔn)讓你半點(diǎn)兒疤痕都不留下。”


云琳瑯有些無措地看著笑盈盈的婦人。


裴曜淡聲道:“秦娘子是蜀地程氏的傳人,醫(yī)術(shù)極好,太醫(yī)署的人都不及她?!?/p>


“督主別夸我,夸了我出診也是要收銀子的?!?/p>


秦娘子笑著打趣了一句,才話音一轉(zhuǎn),“不過云小娘子長得好看,藥錢倒是能免了,要不這小臉花了得有多少俊俏郎君捶胸頓足,阿姊可舍不得?!?/p>


云琳瑯臉皮發(fā)燙。


她能感受到秦娘子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善意,許多年不曾有人心疼過她美丑。


哪怕只是玩笑話,此時(shí)握著她的那雙指尖粗糲的手卻也讓她格外安心。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吶吶:“謝謝阿姊?!?/p>


秦娘子格外受用:“有你這么個仙女妹子,我可占了大便宜。”


云琳瑯抿唇輕笑,頰邊露出淺淺的梨渦。


……


象首銅爐里燒著火炭,屋中暖和不見春寒。


秦娘子頗為話嘮的拉著云琳瑯與她說話,或是笑容安撫人心,也或許是裴曜只走到屏扆旁的四足長榻上坐下,未曾試圖靠近。


等秦娘子替她重新上好了藥后,云琳瑯小臉上總算有了些血色。


她嘴唇依舊蒼白,青絲垂落在身后,卷翹的眼睫撲扇著時(shí),微微紅腫的眼睛里也有了神,不再像是剛醒來時(shí)無措。


等秦娘子退出去后,屋中只剩她和裴曜二人。


云琳瑯小心翼翼地抬眸。


對面的人一身玄色錦衣,墨簪挽發(fā)肆意,褪了初見時(shí)的冷戾,神色疏懶地斜靠在榻邊。


明明是個被人唾罵的奸佞閹黨,手段狠厲無人不懼,可他身上卻沒有半點(diǎn)宮中那些內(nèi)侍身上的陰柔之氣,反而眉目舒朗如玉泉落于山澗,渾身上下藏著一種難以捉摸的凜然貴氣。


或是察覺到她在看他,他劍眸輕抬。


云琳瑯連忙一縮,垂眼低頭抓著被角。


“秦娘子的話忘了,手不想要了?”


見她下意識縮手,裴曜似輕嘆了聲,“怕什么?”


見女孩兒不出聲,他說,


“?山上你出現(xiàn)的太過巧合,我近來又犯了不少人的利益,京中人皆知我每年此時(shí)會去山中祭拜故人,你又吞吞吐吐說不清楚緣由,我只將你當(dāng)成了那些人派來的刺客,才會險(xiǎn)些殺你。”


“如今查清,自不會傷你?!?/p>


他聲音依舊淡淡,可與山上動輒要人性命不同。


云琳瑯雖然還是怕他,也記得自己昏過去前罵了這人,她抬頭小心翼翼地道:“那督主可以放我離開了嗎?”


“你想走?”裴曜看著她。


琳瑯吶吶:“我一夜未回,府中會擔(dān)憂……”


“云家并沒人去過靈云寺找你,至今也無人知道你險(xiǎn)些喪身在那林中?!?/p>


手心猛地收緊,琳瑯臉上一白。


“你跟云瑾修一起去靈云寺,他卻將你一個人留在那林子里,與你同去的有你的表哥謝寅,有你青梅竹馬的未婚夫陸執(zhí)年,可他們都只記得那個哭哭啼啼的庶女。”


“他們昨日回城之后,就哄著那庶女去了珍寶樓買了首飾逗她開心,后來還去游湖泛舟,沒有一個人記得你在城外一夜未歸。”


裴曜不是愿意將腐肉留在體內(nèi)的人,自然也不想叫小孩兒自欺欺人。


“昨夜山中大雨,若非我湊巧路過,你早已經(jīng)摔死在那雪坳里。”


“你那兄長明知山中危險(xiǎn),可回城到今日都沒出城找過你,就連云鴻和云老夫人也毫無察覺,你那個婢女倒是想要來找你,卻被云瑾修以冒犯了那庶女為由打了幾板子?!?/p>


“你確定你要就這么回去?”


裴曜的話如同刀子,刺得云琳瑯慘白著臉難受地喘不過氣來。


云姝蘭入府之后,她處處不如意,每有爭執(zhí)時(shí)她總會因?yàn)樵奇m跟阿兄吵得天翻地覆。


昨日是她母親冥誕,她特意跟阿兄他們一起去靈云寺上香。


原是約了謝寅和陸執(zhí)年一起外出散心,順道緩和跟阿兄之間的關(guān)系,可她沒想到阿兄居然會帶上了云姝蘭。


她本就極為厭惡云姝蘭這個外室女,更不喜阿兄跟她親近,一路看見謝寅和陸執(zhí)年也處處關(guān)照她,甚至為了那個外室女忽略她時(shí),她心中憋了一肚子的氣。


等上山之后云姝蘭“不小心”打翻了她母親的長明燈,將她母親的福祉毀了一地。


她所有怒氣就都爆發(fā)出來,氣急之下給了她一巴掌,云姝蘭就哭著跑了出去。


云瑾修滿眼焦急騎馬在林子里將人追回來,表哥謝寅和陸執(zhí)年也拖著她過去讓她跟云姝蘭道歉。


云琳瑯自然是不肯。


她又沒錯,她憑什么跟云姝蘭道歉?


云琳瑯口不擇言罵了云姝蘭幾句,云姝蘭就哭哭啼啼說要回安州。


云瑾修當(dāng)時(shí)便大怒斥責(zé)她毫無教養(yǎng),沒有女子謙順之德,說她欺辱身世可憐的云姝蘭,毫無半點(diǎn)容人之量。


她賭氣與他吵了起來,他就叫她滾回靈云寺去自省,而本該護(hù)著她的謝寅和陸執(zhí)年也皺著眉頭說她太不懂事。


他們幾人只顧著去追哭的梨花帶雨的云姝蘭,將她一個人留在了白茫茫的林子里。


上一世她在林中迷了方向,天黑后馬兒受傷摔下了陡坡。


她沒有這一世的運(yùn)氣遇到了裴曜被人救了上來,而是摔下去滾進(jìn)了深不見底的雪窩,直到第三天早上才被過路的農(nóng)戶發(fā)現(xiàn)。


昏迷不醒地送回京城時(shí),瘸了腿,毀了臉,身子骨也被徹底凍毀了。


云琳瑯呼吸時(shí)都帶著怨恨:“她不是庶女?!?/p>


“嗯?”


“我說,云姝蘭不是庶女,她只是個身份不明的外室女。”


她想起上一世回去后她滿是怨憎,姨母也因她受傷氣得發(fā)狂。


云瑾修他們剛開始還心懷歉疚,跪在她面前哭著說對不起她,云老夫人和云鴻也重重罰了他們,說會將云姝蘭送走。


可后來姨母出事,云家對她的態(tài)度就變了。


他們開始勸她放下過去,勸她憐惜云姝蘭凄苦,他們心疼云姝蘭替她取血求藥的大義,喜愛她輕言細(xì)語的溫柔,而因毀容斷腿困在后宅,又失了至親姨母性情大變的她,就成了人人厭惡的存在。


最初的爭執(zhí),次次摔門而去。


她的不甘和怨憤就成了他們眼里的“不懂事”,后來她看明白了云家涼薄,只想要遠(yuǎn)離他們,可他們卻一個一個的來指責(zé)她,說她出現(xiàn)在外面會連累了云姝蘭的名聲,讓云家遭人恥笑。


他們斷了她跟外間的聯(lián)系,取走了母親留給她的東西,將她關(guān)在廢棄的院子里不見天日。


她臉上起滿膿瘡,茍延殘喘地留在那房中“自省”。


外間云鴻高升,云瑾修名冠京城,云姝蘭更拿著她母親留給她的東西成為人人稱羨的才女,連陸執(zhí)年都為她悔婚對她傾心。


云琳瑯滿腔怨恨無處發(fā)泄:“她說她是我父親年輕時(shí)在外的風(fēng)流債,是我爹養(yǎng)在外面的外室女?!?/p>


“祖母他們說此事傳揚(yáng)出去會讓云家名聲有瑕,我阿娘也會被人嘲笑,所以才對外說云姝蘭是我母親身邊良奴所生的庶女。”


裴曜眉心皺了起來:“他們說,你就答應(yīng)了?”


“所以我蠢?!痹屏宅樇t著眼。


裴曜被她這話說的一堵,見小姑娘垂著腦袋露出個發(fā)璇,隱約又見了眼淚,他嘆了口氣盡量聲音低些。


“庶女還是外室女先不論,你確定她是你父親的血脈?”


云琳瑯抬頭。


“你父親與你母親極為恩愛,你母親誕下你后傷了身子再難有孕,當(dāng)年京中多少女郎癡迷你父親風(fēng)采,競相求嫁,愿以平妻貴妾之禮入云家替他綿延香火,都被他出言拒絕?!?/p>


“他要是真貪女色,何至于養(yǎng)個遭人不恥的外室?”


云琳瑯睜大了眼:“可是三叔和大伯都說……”


不。


不對。


云琳瑯陡然白了臉。


她隱約記起云姝蘭剛到府中的時(shí)候,三叔是直接將人送去大房的。


當(dāng)時(shí)大伯母臉色極為難看,祖母也對她十分厭惡,府中只是將人安置在偏僻小院里,才會讓她誤會以為她是哪家前來投奔的親戚。


是后來過了幾天,三叔才突然說她是父親年輕時(shí)在外留下的血脈。


云琳瑯隱隱察覺自己被隱瞞了什么,用力咬著嘴唇,氣得渾身發(fā)抖。

如果云姝蘭根本就不是父親的女兒,云鴻他們從頭到尾都騙了她。


那他們不僅污了父親死后清名,玷污了他和母親的感情,還讓那個孽種占著二房的名義奪了本該屬于她的一切??!


唇上滲血,云琳瑯怒聲:“我要回去?!?/p>


裴曜開口:“我可以送你回去,可回去后你想要怎么做,揭穿她的身份,還是質(zhì)問云鴻他們?”


云琳瑯下意識張嘴就想說話。


裴曜淡聲說道,“你手中并無證據(jù),質(zhì)問又能如何?”


“云家有個國公勛位,自詡清貴斷不會混淆血脈,他們肯讓那外室女留在府中,就說明她身上是有云家血脈的?!?/p>


換句話說,那云姝蘭不是老大云鴻的,就是老三云覃的。


“他們敢讓那個外室女冒充二房的人,就是吃定了你不會察覺,你沒有證據(jù)證明她不是你父親的女兒?!?/p>


“你的確可以去質(zhì)問云鴻他們,甚至大吵大鬧與他們撕扯,可他們要是矢口否認(rèn)拿孝道壓你,說你無端揣測尊長,污他們名節(jié),你該如何?”


“我……”


云琳瑯被問得茫然。


她本也只是個嬌養(yǎng)長大的小姑娘,哪怕上一世被困在云家?guī)啄隄M心怨憎而亡,可說到底并不懂得太多爾虞我詐。


裴曜見她模樣說道:“那個云姝蘭如果只是云覃的血脈,云家沒必要大費(fèi)周章替她遮掩,除非她的存在會危及云家前程,甚至毀了云家在朝中支柱,而你應(yīng)該明白這個人是誰?!?/p>


云琳瑯顫了顫:“是云鴻…”


裴曜“嗯”了聲。


“我知道你氣憤,可是你要明白,如云鴻這種浸淫朝堂多年的人,是絕不會允許你毀了他的官聲的?!?/p>


“你要是就這么回去與他們質(zhì)問,他們要是心善一些,還會好生安撫你,想辦法說服你將事情遮掩過去,大家安好。”


“可要是心狠一些,怕是會直接抹干凈所有證據(jù)反咬你一口,不僅毀了你父親身后名,還會坐實(shí)了那外室女身份,讓你從此甩不掉她。”


“他們占著尊長二字,輕易就能毀了你?!?/p>


云琳瑯?biāo)肋^一次,那些慘痛的代價(jià)早讓她知道云家的人有多心狠。


她心口顫了顫,忍不住抬頭:“那我該怎么做?”


裴曜見她這么快就平靜下來,眼底劃過抹贊賞:“要么忍了這事,若要動,就得一擊斃命?!?/p>


云琳瑯咬了咬牙。


忍她是不會忍的,可要是想一擊斃命……


“與人對敵,最忌無策擅動,知己知彼才能百勝?!?/p>


“你與云鴻、跟云家之間天生就處于弱勢,以幼駁長,禮法不容,所以你得先看清楚他人短處,知曉自己優(yōu)勢,明白對方想要什么,懼怕什么,而你又有什么能夠制衡他的。”


裴曜修長手指放在膝上,說話時(shí)吐息很輕。


如同教導(dǎo)稚子,循循善誘。


“行事前顧慮周全,搏命時(shí)亦要留好退路,善戰(zhàn)者勇,攻心者利,明白嗎?”


云琳瑯聞言低頭沉思。


云鴻他們在意名聲,在意臉面,在意云家門楣,亦怕云姝蘭真正身份暴露出來,毀了云鴻官聲前途。


而她的優(yōu)勢……


她出身雖然尊貴,可父母雙亡天然能博人憐惜,云家迫害更能叫人心疼她處境,而且她有個護(hù)短至極的王妃姨母,又有個曾經(jīng)教導(dǎo)過帝王,與朝中不少老臣交情莫逆,弟子也已成朝廷肱骨的故去太傅當(dāng)外祖父。


只要她能占理,她就無所畏懼。


云琳瑯眼中迷茫散去,心中安定下來,再看著裴曜時(shí)忍不住咬著唇。


這個人明明之前還想要她的命,惡劣至極的戲耍她,逼得她狼狽至極。


如今卻又教她應(yīng)對云家,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裴督主為什么幫我?”


頓了頓,琳瑯?biāo)葡肫鹗裁?,“你先前說你犯了不少人的利益,想是跟他們有仇,這些人里是不是也有云家?”


裴曜見她防備,忍不住笑了聲:“別多想,本督若要誰的命,還犯不著借你個小孩兒的手。”


當(dāng)年的事情是隱秘,牽扯到太多的人命,叫她知道不是好事,他于是換了個說法。


“你脖子上戴的那塊玉,是我母親姊姊留下的遺物,她于我有再造之恩?!?/p>


“這玉是她心愛之物,本有陰陽兩截,她將其中一截給了我母親,另外半截給了她摯交好友?!?/p>


他伸手從自己懷中取出那半塊龍紋佩來,展開放在掌心。


云琳瑯驚訝地瞪大了眼,下意識伸手摸著已經(jīng)掛回了她脖子上的那半塊斷玉。


這玉是她從小戴到大的,她自然是記得,原以為不過是殘缺的斷玉,沒想到居然還有另外一半,而且這一半還在裴曜手中。


“幼時(shí)薛姨常與我說起她那位好友有個女兒,還說若是見了,你該喚我一聲阿兄,讓我護(hù)著你,所以你不必怕我?!?/p>


阿兄?


腦海里如雷劈中,云琳瑯猛地僵住。


她見識過裴曜冷戾無情,自然也知道他因這斷玉突如其來的讓步。


只因?yàn)樗c他口中那位“薛姨”有關(guān),他就能教她如何對付云家,替她出頭。


那如果這玉在云姝蘭手上呢?


云琳瑯眼前發(fā)黑費(fèi)力垂著眼眸,才不至于當(dāng)場失態(tài)。


上一世她被人送回云家,醒來時(shí)已經(jīng)換掉了衣裳,這玉也不知所蹤。


云瑾修他們只說那農(nóng)戶送她回來時(shí)就不見此物,她也只當(dāng)是遺失在了山里。


她毀容斷腿后,云姝蘭曾有近一年時(shí)間都對她伏低做小,云家也從未有人提及過裴曜,可后來突然有一天,她就認(rèn)了裴曜當(dāng)義兄。


云琳瑯顫聲道:“如果沒有這玉,督主可會認(rèn)人當(dāng)妹妹?”


“本督又不是閑得慌?!?/p>


沒事沒干的,認(rèn)什么妹妹?


裴曜話落,不知又怎么嚇到了小孩兒,見她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他瞬間頭疼。


“怎么又哭了?”


小時(shí)候還能拎著小孩兒舉高了哄上一哄,如今……


他長身而起,衣擺掠動間走到了床榻之前,頂著那張能嚇哭了小孩兒的俊臉,伸著大手拍了拍她腦袋,“不哭了,我替你宰了云家的人?!?/p>


云琳瑯怒從心頭起,一巴掌打掉頭上的爪子:“誰要你幫??!”


混賬玩意。


“……”


裴曜被打的一愣,瞧著瞪圓了眼炸毛的小孩兒。


云琳瑯又氣又恨又害怕,壓著自己剛才膽大包天的手,


“我要去鋮王府…”


或是想起裴曜說的那句“阿兄”,又壯了壯膽子聲音大了些,


“現(xiàn)在就去??!”


……


滄浪瞧見督主抱著云小娘子出來,那狐毛大氅遮住她嬌小身形,等一進(jìn)馬車,云小娘子就一個骨碌滾進(jìn)了角落里。


那馬不停蹄又慫又菜的樣子,讓滄浪嘴角抖了抖撲哧了聲,縉云也是忍俊不禁。


云琳瑯沒受傷的半邊臉漲得通紅。


裴曜見她自暴自棄地縮在角落里也是覺得有些好笑,明明剛才還張牙舞爪,這會兒倒知道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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