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傾城快速地換好衣服,推開窗戶往外看了一眼。
這里是莊生曉夢,墨城最神秘最迷幻的地方。
據(jù)說,這里是為她裴傾城所建。
但是她不喜歡這里,這是她一直都想要逃離的地方。
以前是,現(xiàn)在也是。
她換好衣服就匆匆走出房間,丁寒立在門口:“太太,早飯在餐廳備好了?!?br/>“不用?!迸醿A城冷冷拒絕。
“爺不在餐廳。”
裴傾城停下來看了丁寒一眼,這丁寒跟了燁倦不少年了,也跟著燁倦學(xué)到了不少,比如他這個隨便一眼就能看出來別人在想什么的本領(lǐng),讓人毛骨悚然。
“不用?!迸醿A城還是這兩個字,忽然想到什么:“我的手機?!?br/>丁寒將手里的電話遞給裴傾城,她接過來頭也不回地走下了樓,一直走出了大宅。
臥房內(nèi),燁倦站在落地窗戶前,背著雙手,看著裴傾城的身影走在莊生曉夢的花園里。
她煙藕色的背影,和花園內(nèi)艷麗的花朵相襯的相得益彰,襯托的那些顏色繁復(fù)的花朵也跟著清麗起來。
丁寒站在門口,忍了很久。
爺?shù)募贡秤肋h這么挺直,但是只有在看到太太的時候,會僵住。
他終于忍不住開口:“爺,難道,您就這么由著太太再一次走掉么?”
良久,燁倦才回答:“她喜歡,就由著她去吧!”
丁寒不說話了,自家爺對太太的驕縱,是他們無法理解的。
兩年前,只因為太太隨口念了一句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燁倦就四處找頂級建筑師,親自設(shè)計了這個莊園莊生曉夢,可惜,太太連一眼都不看,兩年前的新婚之夜踏進來之后,就再也不肯踏進來一步。
這是裴傾城兩年來第二次踏進這里。
這一次留在這里的時間比較長,睡了一夜才離開。
丁寒退出了房間,輕輕帶上了房間門。
恐怕爺,會在這間留有太太氣息的房間里呆上很久。
花園里,鮮花的香味引來無數(shù)蝴蝶,這一美景,讓裴傾城不禁停住了腳步。
這里的確很美,美的不似人間。
電話鈴聲打破了這個幻境,她接聽了電話,里面?zhèn)鞒鰜硭麄兣崾隙麻L秘書悲戚的哭聲。
“二小姐,我們裴氏徹底垮了,所有的股東都撤資了,股價跌到最低,欠了很多錢,我們資不抵債,只能清盤了。”
裴傾城的手指僵了僵,一股寒涼從腳底往身體上蔓延。
她啞著嗓子:“沒有任何辦法了么?”
“所有的高層,都辭職了,裴先生入獄之后,社會輿論一邊倒,沒有人肯幫我們?!?br/>其實,裴傾城也知道,他們裴氏早就在茍延殘喘了,只是她還不甘心而已。
這兩年,裴氏經(jīng)營不善,哥哥為了融資而被陷害鋃鐺入獄。
父親酒醉駕車不小心出車禍身亡。
而媽媽,接受不了這一連串的打擊,從家里四層的別墅頂樓跳了下來。
雖然媽媽沒死,但是此刻躺在醫(yī)院的重癥監(jiān)護病房里奄奄一息。
她不想讓父親和哥哥的心血就這么毀于一旦,但是她又能做什么?
又一個電話打了進來,裴傾城對秘書簡短地說:“你按照法律顧問和財務(wù)總監(jiān)的建議辦吧!”
然后接通了另一個電話。
電話是醫(yī)院打來的,對方一掃以往的謙卑恭敬,帶著些不耐煩。
“裴小姐?”對方說:“裴太太的護理費和VIP房費可是欠了多時了?!?br/>“怎么會?”裴傾城立刻說:“我們裴氏不是每周都給醫(yī)院打錢的么?”
“上周就停了,裴小姐!”
裴傾城想起來了,上周的時候,秘書就跟她說過,裴氏的流動資金已經(jīng)全部用完了。
她咬著嘴唇,從來不曾求過人的她也只能小聲哀求:“我會想辦法,還希望你們能好好照料我媽媽?!?br/>“裴小姐,拜托你搞搞清楚,特級護士的護理費不是付給我們醫(yī)院,是直接給護士的,你們拖欠工資,護士可是說不干就不干的??!還有,VIP房費你也拖著,你知不知道后面有多少人排隊想要那個房間?還有還有,裴太太的進口藥貴的嚇死人,你不給我們錢,我們就沒辦法給供貨渠道錢,藥從哪里來?”
“總之,我媽媽的藥不能停,護士不能走,VIP房間也不能換,錢我會想辦法籌給你!”裴傾城把嘴唇給咬破了,夾雜著濃重的血腥味,她向?qū)Ψ胶俺鲞@一句,然后用盡全身的力氣地掛上了電話。
怎么辦?在這個世界上,她已經(jīng)孤立無援了。
以前對她阿諛奉承的人都走光了。
她一只手撐住樹,太陽穴劇烈地痛起來。
醫(yī)院說不定會隨時停了她媽媽的藥,將她移出VIP病房。
這個世界,世態(tài)炎涼。
她的腦子里閃過一個人的名字,對,唐可心,她還有她此生最好的朋友唐可心!
顫抖著手給唐可心撥去了電話,電話接通裴傾城還沒來得及說話,從話筒里就傳出了唐可心的哭泣聲。
“傾城,我不跟你說了,我要去倫敦,我奶奶病了!”
裴傾城一驚:“奶奶怎么了?”
“奶奶心臟病發(fā),傾城,等我到了倫敦再給你打電話!”
電話掛斷了,裴傾城一句一路小心還沒說出口,只聽到話筒里急促的嘟嘟嘟的忙音聲。
唐老太太病了,此刻裴傾城什么話都說不出口。
其實,唐家是有能力幫裴家的,但是幫助裴氏起死回生,唐家也會元氣大傷,這個口裴傾城開不了,不過媽媽的醫(yī)藥費應(yīng)該是沒問題的。
可是此刻,唐老太太出事了,她能怎么辦?
絕望感緊緊抓住了裴傾城的心臟,她痛的呼吸不過來。
怎么辦?
眼睜睜地看著媽媽被醫(yī)院的人趕出來?
陽光穿過樹冠的縫隙射下來,刺痛了裴傾城的眼睛,她的手里緊緊握著一個精致的鐵質(zhì)的金字塔掛飾,每當她感覺撐不下去的時候,緊握住尹晗送給她的金字塔,她就會感覺到好受一點。
忽然,有人在不遠處跟她說話。
“太太,您怎么了,要不要休息一下,那邊有石凳,我扶您過去。”
是丁寒,無處不在的丁寒。
他就像影子,隨時都能見到他。
裴傾城厭惡地看他一眼,直起身來,踉蹌著步伐朝莊生曉夢的大門口走去。
誰知,才邁了兩步,腿一軟人就要跌了下去。
此時,一雙手準確無誤地扶住了她,既熟悉又陌生,裴傾城一輩子都不想聽到的聲音在她的頭頂上響起。
“我送你出去?!?br/>“別碰我!”
當燁倦略帶涼意的指尖觸碰到裴傾城的手腕時,她像是被雷擊的一樣飛快地甩開他的手。
她不想讓他碰她!
甚至,不想和他同處在一個空間里!
與此同時,丁寒忽然叫出聲來:“爺,您的手!”
丁寒的叫聲太過凄厲,裴傾城也愣住了,向燁倦的手看過去。
只見他的手掌被什么利器給劃破了,鮮紅的血正順著手滴滴答答地往下滴!
哦,金字塔!
裴傾城低頭看了看手里的金字塔,塔尖的那個地方很尖銳,而她剛才又非常激動,所以不小心傷了燁倦。
丁寒的聲音都在發(fā)抖,對著耳機喊:“快來人,爺?shù)氖质軅?!?br/>燁倦盯了丁寒一眼:“不要吵,走開!”
“可是,爺,你的手?!倍『t疑著。
“走!”燁倦毫不在意,隨著手掌上的血滴在了翠綠的草地上。
丁寒向邊上退了幾步,但是不敢走遠。
爺以前有血小板低的病,這幾年好些了,但是看樣子傷口不淺,血一時半會止不住的。
裴傾城讓自己盡量不去看他手上的血,盡量讓自己無視他,想繞過他走開。
流血而已,他欠她的,是流多少血都償還不了的!
“傾傾。”燁倦的聲音依然四平八穩(wěn):“小心草地上的血,別弄臟了你的裙子?!?br/>她受夠了!
裴傾城緊咬著下唇,心底的痛在瘋狂地撕扯著她每一寸的肌膚。
誰不知道,燁倦是墨城的霸主。
誰不知道,他一個稍微凌厲些的眼神都會讓別人發(fā)抖。
可是,在她裴傾城面前,他永遠溫和。
這種溫柔,只會讓裴傾城更加懼怕更加摸不著頭腦。
她咬著牙邁開步子,手里的手機再一次響起。
還是醫(yī)院打來的:“不好意思,裴小姐,許太太要用這個房間?!?br/>“不要動我媽媽,別動她!”裴傾城低喊出這一句。
“裴小姐,這時候您就別命令我們了,我們醫(yī)院是看在以前裴先生的面子,才讓您拖欠了一整周的費用,現(xiàn)在裴太太在普通病房,如果三天之內(nèi)費用補不上的話,估計連普通病房都住不了了!”
電話啪的一聲掛掉,這世界就是這么冷酷。
她跌倒在地上的時候,不會有人去扶她,只會有人跟著踩上一腳。
她擦身而過燁倦的身邊,往大門口走去。
身后一片混亂,丁寒的聲音:“爺,您還在流血,回房間去包扎吧!”
燁倦沒有回答,裴傾城只覺得后腦勺很燙,她知道燁倦在看她。
有一個想法,在電光火石中,她就做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