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gè)想法,在電光火石中,她就做了決定。
她曾經(jīng)發(fā)誓,她就算跌下懸崖都不會讓燁倦拉她一把,所以裴氏和裴家變成這樣,她也不允許燁倦幫她,只要燁倦靠近她,她就拼命逃開。
但是現(xiàn)在,擺在她面前的是媽媽的命。
她心里很清楚,只要離開VIP病房的設(shè)備和特級護(hù)士的照看,身體羸弱的媽媽撐不了幾天。
她咬緊牙關(guān),緩緩轉(zhuǎn)過身來。
燁倦果然在看著她,高大的身軀立在一棵百年榕樹下,樹葉遮擋了陽光在他臉上投射下一片陰影,讓他的眼睛藏在了樹蔭下。
他手掌上的血還在往下滴,那血鮮紅的,很扎眼。
裴傾城深吸一口氣,開口:“救我媽媽?!?br/>這大概是他們結(jié)婚兩年以來,裴傾城唯一一次心平氣和地跟他說話,也是唯一一次請求他。
男人仍然站的筆直:“丁寒,聽到了?”
“呃?”丁寒還在發(fā)傻,裴傾城能停下來沒有立刻逃走,并且讓爺幫忙救她媽媽,這件事情實(shí)在是把他給震驚住了,所以他有幾秒鐘的愣神,便立刻回過神來。
“是,馬上去辦!”丁寒離開之前,擔(dān)憂地看了一眼燁倦的手。
爺只要見到了太太,就完全不在乎自己了!
裴傾城知道,燁倦一定會一口答應(yīng),但是她不想欠他的。
“你也可以向我提一個(gè)要求,只要我能辦到的?!?br/>男人短暫的沉默,盡管花園里陽光明媚,但是他把自己藏在巨大樹冠籠罩的陰霾之下,裴傾城看不到他臉上的任何表情。
她從來搞不懂燁倦在想什么,所以這就是他可怕的地方。
話說出來,裴傾城就后悔了。
如果燁倦提出什么無理要求怎么辦?
終于,燁倦說話了。
“陪我吃頓早餐?!?br/>裴傾城以為自己聽錯了,吃頓早餐?就這么簡單?
這樣的要求,為什么不答應(yīng)?
她點(diǎn)點(diǎn)頭:“可以。”
然后徑直朝大宅的方向走去。
忽然看到太太折回來,管家和眾傭人都傻了。
這是什么情況?太太在清醒的狀況下自己走進(jìn)莊生曉夢?
燁倦緊跟其后,管家看到燁倦的手驚呼出聲:“先生,您的手怎么了,吉姐吉姐,快點(diǎn)叫醫(yī)生來!”
“太太留在這里吃早餐,去準(zhǔn)備她喜歡的?!睙罹氲难劬κ冀K盯著裴傾城的背影,看著她走進(jìn)了樓上的一間客房里。
“是,是,是,可是您的手?!惫芗铱迒手槪骸霸诹餮ィ ?br/>“我說了,別管我的手!”燁倦低吼一聲:“家里紫蘇葉有么?”
“現(xiàn)在不是紫蘇的季節(jié)?!惫芗倚÷曊f。
燁倦的肅殺的目光落在管家臉上,他立刻改口:“我讓他們?nèi)ヅ靠纯矗咸K可長出來了?!?br/>胡管家知道,自家太太喜歡紫蘇葉包著起司蛋卷吃。
燁倦便讓家里園丁種了紫蘇,紫蘇這東西嬌氣,天冷了就凍死了,于是燁倦特地叫人在園子里建了暖房,以確保一年四季都有紫蘇。
可是,要知道太太這兩年來,從來沒在莊生曉夢吃過一頓飯。
胡管家不敢怠慢,親自跑去暖房查看。
太太要在家里吃早餐,準(zhǔn)備了兩年的紫蘇,終于有用武之地了。
燁倦站在他房間的穿衣鏡前,一邊整理著衣領(lǐng),一邊聽丁寒在匯報(bào)。
“爺,裴夫人已經(jīng)被轉(zhuǎn)回VIP病房,費(fèi)用也全部交齊了,多交了兩年的,包括特護(hù)的工資?!?br/>察覺到燁倦的手指在領(lǐng)口處停頓了一下,丁寒立刻接著說:“那個(gè)醫(yī)院的高層,已經(jīng)勒令停職檢討,給太太打電話的那個(gè)財(cái)務(wù),已經(jīng)開除了?!?br/>見燁倦繼續(xù)整理自己的儀表,丁寒才松了口氣。
跟了燁倦多年,他的脾氣丁寒算是摸到了點(diǎn)皮毛。
這個(gè)世界上,沒人能夠?qū)μ笮÷?,包括爺自己?br/>燁倦手掌上的傷口,終于讓醫(yī)生包扎起來了,傷口挺深,還縫了針,連麻藥都沒有打,可是在縫針的時(shí)候,自家爺?shù)哪樕暇谷桓‖F(xiàn)出一副享受的模樣。
當(dāng)然不是縫針的滋味很好受,是因?yàn)?,太太要和爺一起用早餐?
燁倦換好了襯衣,丁寒最后拿起燁倦的外套:“這件衣服,剛好和太太煙藕色的長裙相配?!?br/>一貫挑剔的燁倦,居然伸開胳膊穿上了丁寒手里的外套,站在鏡子里打量自己。
別照了。
丁寒在心里嘀咕,很少照鏡子的人,今天已經(jīng)在鏡子前站了十分鐘了。
誰不知道,自家爺有一張令天下女人神魂顛倒的顏。
就算是他從來不多看其他女人一眼,可女人們看到他都會尖叫暈倒。
夸張是夸張了點(diǎn),不過爺?shù)念仯蹦卸紩潯?br/>裴傾城坐在餐廳里等著,那幾個(gè)年長些的女傭,滿臉堆笑地給她上茶,上熱毛巾。
“太太,您先擦個(gè)手。”
“謝謝。”裴傾城接過來,她可以無視燁倦,但是不能無視掉其他人對她的熱情。
“您有什么就吩咐我們好了?!奔銤M心歡喜,誰也沒想到太太會突然回來跟先生吃早飯啊,那是不是說明了,吃完早飯還有午飯,還有晚飯?
那,先生三餐就會定時(shí)一些了?
想到這里,吉姐開心的臥蠶都在額頭上飛舞。
“先生,先生?!辈蛷d外此起彼伏的傭人們打招呼的聲音。
是燁倦下來了。
不知怎么的,裴傾城竟有些緊張。
這大概是尹晗去世之后,他們倆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飯。
人被逼上絕路了,有些事情只能暫時(shí)放下。
燁倦的身影出現(xiàn)在餐廳門口。
在她的印象里,燁倦黑色衣服偏多,黑襯衫黑外套,仿佛從地獄來的勾魂侍者。
但是今天,很意外的換了風(fēng)格。
白色襯衫,淺色外套。
盡管柔和的淺色系無法改變他周身圍繞的冷峻而強(qiáng)大的氣場,但是會讓他稍微接一點(diǎn)地氣,勉強(qiáng)融入人類世界。
裴傾城坐在餐桌的一端,當(dāng)燁倦走過來的時(shí)候,她情不自禁地往邊上縮了縮。
燁倦坐在了餐桌的另一端。
所幸餐桌并不大,本來也沒打算家里很多人吃飯,所以選擇了這張僅供四人同時(shí)用餐的歐式餐桌。
燁倦的目光落在裴傾城羊脂凝玉般的臉頰上,昨晚她睡得不錯,但是眼底還是有些許的疲憊。
菜一道一道地上來。
都是裴傾城喜歡的。
黃色的起司芙蓉蛋卷,油光水滑的新鮮的紫蘇葉,深紅色的西班牙伊比利亞黑豬火腿,白如瑞雪般的炒牛奶,五彩繽紛的涼拌雜菜。
早春的色彩都匯集在餐桌上。
丁寒給正準(zhǔn)備給裴傾城用紫蘇葉包蛋卷的吉姐使了個(gè)眼色,眾人便退出了餐廳。
此刻的安寧和美好,應(yīng)該百分百地屬于餐廳里的二人。
燁倦修長的手指正在給裴傾城包著蛋卷,然后一只紫色的紫蘇葉包裹著嫩黃的蛋卷放在了裴傾城面前的碟子里。
“嘗嘗,味道還行嗎?”燁倦暗啞卻極具魅力的聲線,就是這頓早餐最完美的開胃菜。
莊生曉夢的廚房里,有全墨城乃至全國最好的廚子。
就算是切墩的,都是最好的。
所以,味道怎么會不好?
裴傾城的筷子,在空中頓了一下,便夾起了燁倦幫她包好的蛋卷,放進(jìn)了嘴里。
蛋卷做的不大不小,剛好一口放入她的嘴里。
起司的香濃,蛋卷的柔嫩,紫蘇葉的脆爽,交融在她的口中。
絕無僅有的味道,燁倦竟然從遙遠(yuǎn)的巴黎照搬到了墨城來。
“我要見見大廚?!迸醿A城說。
燁倦拍拍手,從廚房里走出來一個(gè)藍(lán)眼睛的外國人。
裴傾城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
“阿德里大廚?”裴傾城小小地震驚了一下。
“嗨,你好,埃蘿?!?br/>埃蘿是裴傾城的法國名字,見到了阿德里大廚,很難不讓她想起在巴黎上大學(xué)的日子。
當(dāng)時(shí)阿德里是法國一家很有名的餐館的大廚,裴傾城很喜歡他做的起司蛋卷,經(jīng)常會和尹晗一起去吃。
她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吃到這個(gè)味道了。
可是,她沒想到燁倦竟然把阿德里弄到墨城來了!
太瘋狂了,太瘋狂了!
阿德里打完了招呼,就回廚房了。
可是,裴傾城已經(jīng)完全沒有胃口了,見到故人會讓她想起以前的日子,特別是尹晗。
每次當(dāng)她堅(jiān)持不下去的時(shí)候,她都想想尹晗,但是真的想起了他,她卻覺得真的活不下去了。
她緊緊握著叉子,看著她的盤子里,燁倦又放進(jìn)來他剛為她包好的蛋卷。
當(dāng)他的手指縮回去的一霎那,裴傾城說:“你是不是覺得,你已經(jīng)把我最喜歡的東西都弄到了我的眼前來?”
燁倦沒有答話,他在給她盛奶油蛤蜊湯。
也是裴傾城喜歡的,這桌上所有的食物都是她喜歡的。
這餐廳里的所有家具,擺設(shè),餐具,甚至是墻紙,都是按她的喜好來布置的。
對面的墻上,是用很小塊的馬賽克拼起來的一個(gè)女人的畫像。
是她,還是她!
裴傾城忽然控制不住自己了,也只有在燁倦的面前,她才會這么無法控制自己。
她扔掉手里的叉子站起來,盯著她對面的燁倦,聲音嘶啞,每說一個(gè)字都覺得好艱難:“你以為你已經(jīng)把我最喜歡的東西全都給我了嗎?不是吧,墨城的霸主?有一樣,你根本不可能給我!”
“喝點(diǎn)東西,別噎著?!彼粍勇暽?,推過來一杯牛奶。
墨城的霸主,所有人看到他都會瑟瑟發(fā)抖的人物,就連他自己的親生父母跟他說話都會小心翼翼的,可就是這樣的人,無論裴傾城在他面前如何失控,如何放肆,他都不會發(fā)怒。
裴傾城冷笑著后退幾步,他以為他用冷靜就能阻止她接下來所說的話?
不可能。
她輕笑,淚花凝結(jié)在她的眼角:“縱然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沒辦法把我最愛的尹晗還給我!”
話說完了,她緊盯著對面的人。
他還保持著剛才的動作,只是握著叉子的手指略顯僵硬。
他沒說話,但是攝人的戾氣與仿佛在他的身邊涌動,似乎一不留神就能從他的胸膛里躥出一頭猛獸一般。
他手里的叉子,輕輕放在餐盤邊上。
即將要爆發(fā)的戾氣,一瞬間又消失了。
“我不能?!彼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