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正好,天朗氣清。
一輛老舊的馬車疾行在郊野的土路上,因昨日才下過一場雨,馬蹄踏過便是泥水飛濺。
車廂不太寬敞,陳氏并一雙兒女?dāng)D擠挨挨的坐著,三個人臉色都不大好看。
徐蠻靠著窗,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塊臟得快看不出顏色的門簾。自打上了馬車,她就再沒怎么吱過聲。
陳氏只顧著抹眼淚,嘴里絮絮叨叨的,絲毫沒看出徐蠻已經(jīng)十分不耐煩。
“此去京城,娘可是把什么都給拋下了。要是那譚氏攛掇著你爹不肯認(rèn)咱們母子,那可怎么是好?蠻兒,你倒是給娘拿個主意啊!”
徐敏行身體底子本就不大壯實,在馬車上顛久了,臉上煞白煞白的,他娘又哭了一路,饒是他再沉得住氣,也給鬧得腦仁疼。
“娘,都這個時候了還讓阿姊拿什么主意?”
他們是從田莊偷跑出來的,根本沒留下后路,如今離京城也不過幾百里路了,還容得他們后悔?
陳氏拿袖子揩了揩淚,又是一口哭腔:“娘心里也是沒底,要到了京城,少不得要給你們爹添麻煩”
這話一出,外頭趕車的馬二混忍不住齜了齜牙,扯著嗓門道:“大嫂子,你要真覺著怕給你男人添麻煩,就趁早掉頭回去。不是我說,你個婦道人家就該安分在家把一雙兒女撫養(yǎng)成人,哪有見不得爺們兒好過,非要去扯后腿的?”
陳氏被這馬二混一句多嘴,氣得嘴唇直哆嗦,偏她笨嘴拙舌,老半天憋不出一個字,只得垂著頭又抹起淚來。
徐蠻最煩女人動不動哭哭啼啼,偏這個女人又是這副身子的娘,且這女人雖懦弱了些,但待這一雙兒女卻是實打?qū)嵉囊桓贝饶感哪c,再如何她也不好同她撒火。
也該這多嘴多舌的馬二混倒霉,徐蠻忍到極致,抬腿就朝馬二混的背冷不丁踹了一腳。
馬二混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一記,好險沒從車轅上掉下去。
饒是陳氏早曉得閨女的脾氣,也被她這一腳驚得目瞪口呆。
馬二混氣急敗壞的扯住韁繩停下馬車,扭頭一把扯開車門簾,兇惡的瞪著馬車?yán)锏娜耍?ldquo;娘的,剛才是誰踹的老子!”
陳氏絞著袖子,壓根不敢正眼看他,整個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一副隨時要被嚇昏過去的模樣。
徐敏行目光落在徐蠻身上,眼神復(fù)雜得很。
“你姑奶奶我踹的,怎么了?”
徐蠻冷笑一聲,隨手抓起手邊的一根馬鞭,朝著馬二混當(dāng)頭就是一鞭子抽過去。
一陣勁風(fēng)襲去,馬二混慌忙躲閃,可那鞭子跟長了眼睛似的,徑直往他臉上招呼,一聲令人牙酸的聲響后,馬二混半邊臉頓時腫得比發(fā)面饅頭還大。
“你個趕車的,只管趕好你的車。我家的事,輪得到你狗拿耗子?”
馬二混睚眥欲裂,眼角紅得像是要滴血。他捂著半邊臉,眼神陰戾的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心想著橫豎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zāi),這處雖然不是甚好,但好歹還算荒僻陳氏被馬二混的模樣給嚇得整個人縮成一團,一雙手死命的將徐蠻和徐敏行往自己懷里扯。
馬二混咧著嘴陰狠的笑了笑,這么一笑他臉上的傷疼得更厲害,嘴角抽搐著顯出十二萬分的猙獰來。
“原還打算讓你們多活個一時半刻,偏你個小娘皮要上趕著找死,這怨誰呢?”
徐蠻半點不懼,一雙黑沉沉的眸子盯著馬二混,唇角微微一勾:“你當(dāng)我不知道你專挑著野路趕是為著什么?”
馬二混被她盯得渾身發(fā)毛,麻著膽子伸出蒲扇般的大掌去拽徐蠻。
陳氏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勇氣,撲上去將徐蠻擋在身后,沖著馬二混一頓亂打亂撕,卻被馬二混一把扯亂了發(fā)髻,拽著她散落的頭發(fā)將她往車下拖。
徐蠻被陳氏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攪亂了章法,心頭卻冒出一絲暖流,她二話不說朝著馬二混又是一鞭,馬二混忙松手去擋,卻擋了個空。
那鞭子直接絞在他脖子上,徐蠻一使勁,馬二混頓時撲到車上,整個腦袋扎進了車廂里,他一雙手拼命的去扒拉緊緊勒著他馬鞭,窒息感令他白眼直翻,臉憋出了青紫色。
陳氏驚叫一聲,一把摟著徐敏行往徐蠻身邊靠,臉色比紙還白。
徐蠻順手拔下陳氏頭上垂垂欲落的一根銀簪,比在馬二混的脖頸大動脈處,冰涼的觸感激得馬二混渾身直打顫。
“誰上趕著找死,嗯?”
徐蠻一副笑瞇瞇的模樣,眼里的煞氣卻令馬二混徹底膽寒,他相信這小丫頭是真下得了手殺人!
原以為是個不費勁的差事,卻沒想到陰溝翻船“姑奶奶饒命”
馬二混憋得說不出一句囫圇話,喉嚨里全是破碎的氣音。
徐蠻略松了點勁,銀簪尖利的一端在馬二混的頸動脈游走:“是譚氏那賤婦命你來的?”
馬二混拼命喘氣,一只手悄悄往后腰上探。
徐敏行眼尖的發(fā)現(xiàn)了他的小動作,立即出聲提醒徐蠻:“他腰上恐有利器!”
“你說這個?”
徐蠻將腳下的一把匕首踢到徐敏行面前示意他拿著保命,手里的簪子則毫不猶豫的刺穿了馬二混頸部的皮膚。
馬二混驚恐欲裂:“你你什么時候.”
“剛打照面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我怎么可能毫無防備?”
徐蠻笑得更甜了:“回答我剛才的問題,是譚氏那個賤婦派你來殺我們的?”
馬二混忙不迭的的搖頭:“我我不認(rèn)識你說的譚氏,是.白石莊子的蔡胡子花了二百兩銀子雇我來的,真的不敢有半句假話!”
陳氏捂著嘴,渾身都在哆嗦。
她丈夫徐聞自打科舉高中后,便瞞著家中在京城另娶了一房妻室,而白石莊子正是他現(xiàn)如今的夫人譚氏的陪嫁田莊。馬二混口中的蔡胡子是田莊的莊頭,也是她大姑姐徐柳前年改嫁的男人。
“那蔡胡子是怎么跟你說的?”
馬二混感覺到脖子上的血在往下淌,不禁咽了咽口水:“他他讓我找個荒郊野嶺的地方,把你們仨做掉,事成之后還有五百兩酬金.”
“三條人命就值七百兩?”
徐蠻瞇了瞇眸子,一副喜怒難辨的神情,馬二混早給嚇破了膽,一動不動不敢吱聲。
“徐敏行,你會趕車嗎?”
徐蠻看了眼清瘦文弱的弟弟,眼神里帶著幾分猶疑。
徐敏行不負(fù)所望的搖了搖頭,她直接略過陳氏,嘀咕了一句:“我也不會。”
馬二混立刻覺得自己又行了:“小姑奶奶,趕車我會呀,您想去哪兒我給您送去哪兒,只要您饒我一條狗命!”
徐蠻審視了馬二混一會兒,幽幽的道:“你跑不了,知道嗎?”
馬二混拼命點頭:“我不敢跑!”
徐蠻這才將簪子丟給陳氏,慢慢松開了手里的鞭子。
一聲幾近輕不可聞的低笑聲在馬車底下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