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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奴三年后,整個侯府跪求我原諒喬念蕭衡結(jié)局+番外小說

莫小棄 著

女頻言情連載

喬念與明王是認識的。畢竟德貴妃與林夫人乃是手帕交,所以她們的孩子自幼便時常一起玩耍,可明王到底是個皇子,身份尊貴,他們與之玩耍起來時總會有所顧忌。后來幾人年紀都大了,明王課業(yè)繁重,又不能經(jīng)常出宮,與他們玩的就少了。所以關(guān)系算不得太好,只能說是認識。喬念入了浣衣局之后還見過明王一次,只是那時候她穿著一身宮婢的衣裳,跟在嬤嬤的身后跪地行禮,明王應(yīng)當是沒瞧見她。而眼下明王就坐在德貴妃的身旁,一身素凈的錦衣將他的氣質(zhì)襯托得格外儒雅。他身形高大,哪怕是坐著也比德貴妃高了一個頭。明王長得像皇上,五官硬朗,唯有一雙眼眸像極了德貴妃,看誰都是溫溫柔柔的,有時還透著一股子慈悲與憐憫。正如此刻,他看著喬念,眸中的憐憫幾乎快要溢出來了。喬念很不喜歡這樣的...

主角:喬念蕭衡   更新:2024-12-30 10: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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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別是喬念蕭衡的女頻言情小說《為奴三年后,整個侯府跪求我原諒喬念蕭衡結(jié)局+番外小說》,由網(wǎng)絡(luò)作家“莫小棄”所著,講述一系列精彩紛呈的故事,本站純凈無彈窗,精彩內(nèi)容歡迎閱讀!小說詳情介紹:喬念與明王是認識的。畢竟德貴妃與林夫人乃是手帕交,所以她們的孩子自幼便時常一起玩耍,可明王到底是個皇子,身份尊貴,他們與之玩耍起來時總會有所顧忌。后來幾人年紀都大了,明王課業(yè)繁重,又不能經(jīng)常出宮,與他們玩的就少了。所以關(guān)系算不得太好,只能說是認識。喬念入了浣衣局之后還見過明王一次,只是那時候她穿著一身宮婢的衣裳,跟在嬤嬤的身后跪地行禮,明王應(yīng)當是沒瞧見她。而眼下明王就坐在德貴妃的身旁,一身素凈的錦衣將他的氣質(zhì)襯托得格外儒雅。他身形高大,哪怕是坐著也比德貴妃高了一個頭。明王長得像皇上,五官硬朗,唯有一雙眼眸像極了德貴妃,看誰都是溫溫柔柔的,有時還透著一股子慈悲與憐憫。正如此刻,他看著喬念,眸中的憐憫幾乎快要溢出來了。喬念很不喜歡這樣的...

《為奴三年后,整個侯府跪求我原諒喬念蕭衡結(jié)局+番外小說》精彩片段

喬念與明王是認識的。
畢竟德貴妃與林夫人乃是手帕交,所以她們的孩子自幼便時常一起玩耍,可明王到底是個皇子,身份尊貴,他們與之玩耍起來時總會有所顧忌。
后來幾人年紀都大了,明王課業(yè)繁重,又不能經(jīng)常出宮,與他們玩的就少了。
所以關(guān)系算不得太好,只能說是認識。
喬念入了浣衣局之后還見過明王一次,只是那時候她穿著一身宮婢的衣裳,跟在嬤嬤的身后跪地行禮,明王應(yīng)當是沒瞧見她。
而眼下明王就坐在德貴妃的身旁,一身素凈的錦衣將他的氣質(zhì)襯托得格外儒雅。
他身形高大,哪怕是坐著也比德貴妃高了一個頭。
明王長得像皇上,五官硬朗,唯有一雙眼眸像極了德貴妃,看誰都是溫溫柔柔的,有時還透著一股子慈悲與憐憫。
正如此刻,他看著喬念,眸中的憐憫幾乎快要溢出來了。
喬念很不喜歡這樣的眼神,這會讓她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可憐的人。
可明明不是。
“快起來。”德貴妃上前來,親自將喬念扶起,“你娘昨日才派人傳信與我說起此事,也真是晚了些,要不前兩日我就拉著你多說會兒話才對?!?br>喬念垂著眼眸沒說話,看上去像是在害羞。
可事實上,她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林夫人看著德貴妃如此喜歡喬念,心里也高興,視線不禁落在一旁的明王身上,見他一雙眸子始終盯著喬念,心中越發(fā)歡喜,忍不住開了口,“明王殿下生得真是越發(fā)俊逸不凡了?!?br>聞言,明王這才站起身對著林夫人拱手作揖,“嬸娘謬贊?!?br>一聲嬸娘,倒是一下子將幾人的關(guān)系都拉近了。
德貴妃與林夫人相互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眸瞧出了滿意的神色。
但喬念卻想不明白,德貴妃明知道她不是侯府嫡女,甚至連庶女都算不上。
而她先前又在浣衣局待了三年,平白背上了個奴婢的身份。
明王如此高貴,要哪家的貴女沒有?
德貴妃怎么會對她滿意呢?
但德貴妃又的確是有心撮合的,只見她沖著明王使了個眼色,“祈兒,帶念念去御花園逛逛?!?br>這是在給二人創(chuàng)造獨處的機會。
明王恭敬應(yīng)下了,便是沖著喬念做出了個請的姿勢。
喬念便回以一禮,跟著明王離去。
是一前一后的那種跟。
她就跟在明王的身后,保持著很禮貌的距離,以至于一路上明王都沒有機會與她說上一句話。
直到入了御花園。
御花園一年四季都有花綻放,這冬日里開的自然就是梅花。
明王走到了一株赤梅前,伸手折下一枝送到了喬念的面前,“本王記得你喜歡赤梅?!?br>能記得她喜好的人真的很少,哪怕如今喬念已經(jīng)不喜歡了,還是雙手接過,應(yīng)了聲,“多謝王爺?!?br>“你不必與本王如此客套生疏,左右,不出三個月你便會是本王的王妃了?!?br>明王淡淡笑著,說出的話卻是讓喬念震驚不已。
三個月?
她驚訝地瞪著自己的眸子,這么快嗎?
就見明王笑意漸濃,“既已封王,那自然是要回去封地的,三個月后本王便會離開此處去往菰城,到時你也會跟著本王一起去?!?br>喬念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知道自己今日進宮是為了見自己未來的夫君,卻怎么也沒想到,這才剛見面就要成親了?
這速度會不會太快了些?
看著喬念呆愣的樣子,明王只覺得好笑,忍不住寬慰道,“放心,菰城位于江南,那邊風景秀麗,哪怕是入了冬也不會像京中這樣冷,到時候你的凍瘡就不會再復發(fā)了?!?br>喬念沒料到明王居然注意到了自己手上的凍瘡,她下意識地將手藏進了衣袖中。
明王只當沒有看到,繼續(xù)道,“菰城盛產(chǎn)絲綢,到時候你會有穿不完的新衣服,菰城的毛筆也是一絕,本王知道你寫得一手好字,你一定會喜歡那里的?!?br>此時此刻的明王在喬念看來就像是首飾鋪里的小二,正極力地與她推銷著什么。
這樣熱情的樣子,叫人實在看不懂。
喬念微微皺了皺眉,終于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不知民女可否問殿下一個問題?”
明王微微點頭,“自然。”
“殿下一表人才,又如此尊貴,朝中貴臣之女無數(shù),樣貌才華在民女之上的比比皆是,不知......為何是我?”
聽著喬念這樣問,明王的眸中有一絲陰暗一閃而過。
卻見他揚著和煦的笑容,應(yīng)道,“自然是因為嬸娘的提議,而本王又恰好要選一名王妃?!?br>喬念一雙清亮的眸子就這么靜靜地看著明王。
哪怕林夫人與德貴妃交情頗深,可事關(guān)明王的婚姻大事,德貴妃又怎會只顧及什么姐妹情分呢?
正如她方才所言,明王這樣的身份要什么樣的沒有?
就是當今宰相的嫡女,明王也是能娶的。
怎么就偏偏選中了她這個身份如此離奇難堪的了?
她可是前幾日還被折辱了一番呢!
她這樣的身份,萬不該配如此尊貴的明王。
明王垂下了眸來,長長嘆了一聲,“若非要說個原因的話,那便是母妃喜歡你?!?br>明王的話,惹得喬念又是一愣。
卻見他再次抬眸看向了她,眸中那一絲柔情熠熠生輝,“那日你進宮送完衣裳之后,母妃便一直念叨著你。你與她說的那個宮婢不出一個時辰就被她調(diào)來伺候了,老實說,本王還從未見母妃對什么事如此上心過?!?br>那個宮婢柳娘,喬念今日也遠遠瞧見了,的確是在德貴妃的寢宮做著清掃的活。
喬念眉心微擰,的確沒想過貴妃娘娘會如此上心,心中也頗為感激。
卻不料,明王竟是忽然朝著喬念又靠近了一步。
他生得高大,原本她就需要抬頭看他,這會兒他那高挑的身型壓下來,倒是逼得她不得不低下頭去了。
卻聽那道溫潤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而且,本王也早已鐘情于你?!?br>喬念大驚,猛地抬頭看向明王,旋即落入一雙溫柔似水的眸中。
這距離,太近了。
近得讓人一時亂了方寸,腦子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下一瞬,一道清冷的聲音如利刃刺破了這一切。
“臣,見過明王殿下?!?br>竟是蕭衡!

靖國,臘月二十八。
正是天寒地凍的日子。
喬念洗完上午的最后一件衣裳,還沒來得及擦干早已凍得青紫麻木的手便聽浣衣局的嬤嬤沖她喚道,“喬念,快,侯府來人接你了!”
她怔愣在原地。
侯府,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兩個字。
她曾在侯府做了十五年的千金小姐,卻在三年前被告知自己是個假的。
是當年接生的嬤嬤懷了私心,將自己的孩子與真的侯府千金調(diào)了包,又在臨死前良心發(fā)現(xiàn),說出了真相。
喬念清楚記得那一日侯爺夫婦與真千金林鳶相認時有多激動,她們相擁而泣,又哭又笑,而她站在一旁手足無措地看著,不明白自己喚了十五年的爹娘,怎么就突然不是自己的爹娘了。
許是看出了她的失落,林侯爺向她保證,說她依舊是侯府的千金,甚至還讓林鳶喚她做姐姐,就連林夫人也說,他們還是會把她當做親生女兒一樣去疼愛。
可,那一日他們親眼看著林鳶打碎了公主的琉璃碗,看著林鳶的丫鬟將這罪過推到她身上,看著她被公主責罵,看著她被發(fā)配來這浣衣局為奴為婢,他們卻只是護著林鳶站在一旁,從始至終都一言不發(fā)。
她便知道,她再也不可能是他們的女兒了。
“喬念,還愣著做什么?別叫小侯爺?shù)燃绷耍 眿邒叩拇叽俾暲亓藛棠畹乃季w。
她抬眸朝著浣衣局的門口看去,便見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外頭,冬日的陽光帶著一絲慘白,落在他的身上卻仿佛染著一層熒光。
看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喬念那顆許久都已經(jīng)沒有什么感覺的心猝不及防地抽痛了一下。
是林燁。
她喚了十五年的阿兄,曾為了她不遠萬里去往江南尋一顆舉世難得的夜明珠,也曾為了林鳶將她從二層的小樓上推了下去。
時隔三年不見,那股消失了三年的委屈感竟突然涌了出來。
喬念深吸了一口氣,將那股子委屈生生壓了下去,面上始終無波無瀾。
她朝著林燁走了過去,近到跟前方才跪地行了禮,聲音淡淡,隱約透著幾分疏離,“奴婢見過小侯爺。”
在來之前,林燁也曾想象過他們兄妹相見時的情景。
想著,按照她原本的性子,要么是撲進他懷里,一邊撒嬌一邊哭訴著這些年來的委屈。要么是滿心恨意,連見都不愿見他一面。
唯獨沒想到,她居然會如此平靜地走到他跟前來,跪下。
這可是他寵了十五年的妹妹啊!
她的刁蠻任性,她的高傲都是他一手寵出來的。
怎么如今卻......
林燁只覺得自己的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撕扯了下,負于身后的手緊緊握起,喉間好似被一只手攥住,他深吸一口氣方才開了口,“祖母思你心切,皇后娘娘念在她年邁的份上,特準你離開此地。”
說完這句,林燁自覺語氣過于生硬了些,眉心擰了擰,便俯身上前將喬念扶起,刻意溫柔道,“隨阿兄回家吧!”
喬念低垂著的眼眸猛地顫動了兩下。
隨阿兄回家吧!
天知道這短短的六個字,她盼了多久。
初來浣衣局的那段時間,她幾乎日日夜夜都在盼著林燁能來接她回去。
可日復一日,盼望變成了失望,到如今她對于回候府之事早已不抱有任何幻想了。
沒想到,他卻來了。
她往后退開一步,不動聲色地掙開林燁的手,欠身行禮,“奴婢多謝皇后娘娘恩典,多謝老夫人恩典?!?br>語氣真誠,態(tài)度也很是恭敬,但那字字句句間透出來的陌生與疏遠令得林燁心口越發(fā)難受。
他收回手,眉心擰成了一個結(jié),語氣莫名染上了幾分氣惱,“父親從未剝?nèi)ツ愕纳矸?,你雖在浣衣局三年,但戶籍依舊在侯府,你從不是什么奴婢?!?br>他自幼寵大的嬌嬌女,怎么可能會是什么奴什么婢?
可聽著這話,喬念卻只覺得諷刺。
三年來,她每日天不亮就得起來洗衣裳,洗到日落西山,洗到雙手潰爛。
浣衣局里的管事嬤嬤動不動就對她非打即罵,她在這兒的身份便是連最低等的奴婢都不如。
身份?戶籍?
有什么用?
眼見著喬念不說話,林燁只好深吸一口氣,壓下那股莫名的怒意,道,“府里什么都有,你也不必再去收拾什么,走吧,莫要叫祖母等急了?!?br>說罷,便是率先轉(zhuǎn)身離去。
沒走多久他便會回頭,見喬念就那么不遠不近地跟著,視線一直落在前方的路上,看都不看他一眼,想著從前她纏著自己撒嬌的模樣,心中的怒意便是怎么也壓不住了。
以至于腳步也不自覺地加快了些。
喬念三年前被林燁推下小樓后,腳腕便落了舊疾,眼下自然是跟不上了,等來到宮門口時,林燁早已坐上了侯府的馬車。
車夫是府里的老人了,認得喬念。
見喬念走來,便是行了禮,“老奴見過小姐?!?br>喬念欠身回了一禮,而后上了馬車,坐在了車夫的身旁。
車夫有些驚訝,“小姐不進去坐?”
喬念搖了搖頭,“不合規(guī)矩?!?br>話音方落,馬車里突然伸出一只腳來,猛地將喬念踹到了地上。
林燁掀開車簾,怒意橫生,“初見你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不愿回侯府就滾回你的浣衣局繼續(xù)做奴婢去!”
喬念眉心緊擰,一張臉痛得失了色,她的腳腕怕是又扭到了。
卻聽林燁冷聲質(zhì)問道,“還是說,你覺得委屈,故意給我擺臉子呢?林念,你頂替鳶兒享了十五年的福,如今只是替她受了三年的罪罷了,有什么好委屈的?”
“既不肯坐車回府,那你就走回去,正好一路上也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是個什么身份,有沒有資格擺出這副做派給我看!也免得回府見到祖母后還是這一副半死不活的嘴臉,徒添晦氣!”
林燁說罷,便是一把甩下了車簾,沖著車夫一聲冷呵,“回府!”
車夫不敢不從,擔憂地看了喬念一眼便駕車離去了。
看著遠去的馬車,喬念心中倒是沒什么太多的情緒。
畢竟,她早在三年前就已經(jīng)被自己最親最愛的人們拋棄過了。
深吸了一口氣,她掙扎著爬起,一瘸一拐地往侯府的方向走去。
卻是沒多久,一輛馬車停在了她的面前。
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撩起車簾,一雙眸子冷漠疏離,“林姑娘?”

這個時候來看她?
恐怕也不止是看這么簡單吧?
喬念起身迎了出去,見到林夫人便欠身行了禮,“見過夫人。”
見喬念還是沒有打算喚她一聲娘的意思,林夫人心中是有些傷心的。
可當著喬念的面她并不愿意表露出來,便親昵地上前拉過喬念的手,去到一旁坐下了,“娘怕你太傷心,就來看看你?!?br>喬念垂著眸,沒有說什么。
只是悄悄收回了自己的手。
林夫人察覺到了,眉心微微擰了擰,這才暗暗嘆息了一聲,道,“其實你祖母最疼你,縱然知道你不是林家親生,可在她的心里,你也是她最疼最寵的孫女?!?br>這話喬念是認的。
誰對她好,對她是真心的,她能分辨出來。
祖母明明身子都已經(jīng)這樣不好了,卻還能想到借著此事求皇后娘娘放她出宮,光是這一點,這份恩,喬念這輩子都還不清。
她垂下的眼眸微微顫動,卻努力不讓林夫人看見她眼里的淚花。
可林夫人到底做了喬念十五年的娘,如何能看不出來此刻喬念是有多傷心呢?
她輕輕嘆息了一聲,接著開了口,“方才當著你爹的面,娘不敢多說,但娘不怕老實告訴你,你祖母她,怕是撐不過幾個月了?!?br>聞言,喬念猛地抬起頭來,一直強忍著的眼淚也在這一瞬間落下。
她才剛回來幾日,都沒好好陪過祖母,祖母怎么能夠......
林夫人很是心疼,拿出帕子來替喬念擦去了眼淚,“娘知道你也是最疼你祖母的,可事到如今,我們也做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你祖母能夠放心,對嗎?”
聽出了林夫人的言外之意,喬念吸了吸鼻子,應(yīng)道,“夫人有什么話直說就好?!?br>淡淡一句話,便將二人之間的關(guān)系拉得無比疏離。
林夫人還想給喬念抹淚的手頓了頓,最后只能悻悻收回。
而后,長長嘆息了一聲,“這種時候說這番話,你約莫會覺得我這個做娘的沒有心,可娘接下來要說的也是你祖母最想說的。”
話說到這兒,林夫人看著喬念,語重心長,“念念,你年歲不小了,是該找個人托付終身了。”
說實話,喬念隱隱有猜到林夫人是想說這件事的,只是真當她說出口了,喬念還是會覺得有些可笑。
祖母今日病重還未醒,林夫人卻來與她說起她的終身大事了。
縱然,她知道自己的終身大事的確也是祖母最關(guān)心的,可此時此刻,林夫人特意跑來她的院子里說這些,她便知道林夫人絕不是為了祖母,也不是為了她。
而是為了林鳶。
為了當日蕭衡的那句,理應(yīng)她先嫁。
臉上的淚痕未干,喬念吸了吸鼻子,這才開了口,“夫人這樣說,想來應(yīng)該是心中已經(jīng)有了人選了?”
人選自然是有了。
事實上,那日蕭衡說出那番話之后,林夫人便開始動腦筋了。
只是眼下她還不方便說,只道,“你放心,娘定不會在此事上委屈你,一定會讓你滿意,讓你祖母也滿意?!?br>是啊,借著讓祖母放心的借口,這人選自然該是祖母滿意的。
喬念深吸了一口氣,“既如此,那就有勞夫人了。”
她聲音淡淡,聽不出喜怒。
可這句話的意思便是她答應(yīng)了,至少,是松了口了。
林夫人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甚至染上了幾分欣慰,“娘就說,你是最懂事的。放心,娘定不會讓你受委屈的?!?br>林夫人又重復了一遍。
可這話說一遍是胸有成竹,說第二遍就成了強調(diào)。
需要強調(diào)的事,往往說的人自己心里都沒有什么底氣。
好在喬念也不太信林夫人的這些保證,并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
只想著,能讓祖母放心就好了。
午間,祖母醒來的消息傳來,喬念便立刻去看祖母了。
只是她來時祖母又睡下了。
蘇嬤嬤給她端來了一杯熱茶,輕聲道,“老夫人是吃了安神的藥,府醫(yī)說老夫人如今的情況多睡會兒才好?!?br>聞言,喬念才算是放心了些,可想到林夫人的話,她心中到底還是苦澀的。
看著老夫人熟睡的臉,喬念忍不住想到了昨夜團圓宴上林侯爺跟林燁的那番話。
她如今能回來侯府,全是因為老夫人,可她也明白不管老夫人的身子怎么樣,她早晚都得離開侯府的。
就算林侯爺他們不趕人,但蕭衡既然說了那番話,那她就成了林家與蕭家婚事上的絆腳石。
林夫人會著急將她嫁出去也無可厚非。
昨夜,她想了很久也沒想到自己無親無故,無依無靠的,離開侯府后可以做些什么才能叫老夫人放心,但今日林夫人的這番話卻是將她的思路給打開了。
或許,嫁人是唯一的法子。
她自然是不會指望什么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更不指望這世上還會有什么人來愛她。
情愛這種東西,太虛無了。
她連親情都抓不住,更何況還是愛情呢?
只是,她若嫁給了老夫人滿意的人,就能叫老夫人放心,至少能讓老夫人在活著的時候不會再為了她的事而傷心難過。
是她沒用,不能為老夫人做些什么,這件事大約就成了她唯一能做的了。
等日后老夫人故去,她若能與夫君相敬如賓那就好好過他們的日子,若不能便和離,總歸到時候她與這侯府的其他人也沒什么關(guān)系了。
如此想來,這倒是成了她如今唯一的出路。
喬念深吸了一口氣,哪怕是捧著一杯熱茶,她的十根手指頭都還是冰的。
所以她也不敢去碰觸老夫人,只能看著她老人家的臉,輕聲道,“祖母定要快快好起來。”
好起來,才能高高興興地看著她出嫁。
不得不說,林夫人的動作很是迅速。
初一那日才得了喬念的同意,初二她便帶著喬念進宮去見了她未來的夫君。
喬念心中對進宮很是抵觸,可德貴妃那邊送來了帖子,她若不去就成了大不敬。
而她也沒想到,林夫人居然這樣豁得出去。
她給她尋的未來夫君竟然就是德貴妃的兒子,當今明王殿下。

喬念心中很是抵觸,站在德貴妃寢宮的院子里,她那一顆心一直惴惴不安。
其實入浣衣局三年,她并沒有來過這兒,可總覺得這里的氣息與浣衣局的差不多,充斥著令人不安的窒息。
她生怕自己跟三年前一樣,來了就回不去了。
也不知站了多久,只覺得腳指頭都凍得沒知覺了,才有人來喚她去見貴妃。
推開房門,一股子暖意便撲面而來,激得喬念的鼻尖有些發(fā)酸。
她吸了吸鼻子,不等進屋就聽到德貴妃的聲音傳來,“衣裳我看了,果然洗得很好。”
喬念這才看到了人,忙跪地行禮,“奴婢見過貴妃娘娘?!?br>她在浣衣局做奴婢做習慣了,哪怕如今已經(jīng)被接回了侯府,可看到這些貴人還是會脫口而出一聲‘奴婢’。
德貴妃愣了愣,復又想起了什么,不禁輕笑搖頭,“你果然與你娘親說的一樣?!?br>喬念想,德貴妃口中的‘娘親’應(yīng)該是林夫人。
她沒說話,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膝,卻能察覺到德貴妃屏退了屋內(nèi)的其他人。
房門也跟著被關(guān)上,滿屋子暖意與她一起被裹挾了起來。
并未覺得有多舒服,反倒越發(fā)令人不安。
而后,一雙蔥白玉手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來?!?br>德貴妃的聲音溫柔得不太真實。
喬念心中有些沒底,但還是伸出了手去。
德貴妃將她扶起,目光落在她長滿了凍瘡的手上,不禁微微嘆了一聲,“昨日讓你洗衣裳,可會覺得委屈?”
話語里的關(guān)切如此明顯,喬念眉頭皺了皺,而后搖頭。
這點委屈跟那三年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德貴妃拉著喬念去到一旁坐下,這才又道,“你也莫要怪本宮,只是那些宮婢從前是奉了誰的命去欺負你的,想必你也清楚。你阿兄太過沖動,本宮若不做些什么,皇后定不會放過侯府。”
喬念自然明白。
侯府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是生是死全憑著貴人們的一句話而已。
若不然,三年前堂堂侯府大小姐也不會因為一只琉璃碗就被罰去浣衣局做了三年奴婢。
這一切的一切,不過就是皇上對侯府的一番敲打罷了。
而她,一介螻蟻,何談反抗?
“本宮知你委屈?!钡沦F妃輕聲細語,似是想用這點點柔情去化開喬念被冰凍的心。
只是喬念全程垂眸不語,瞧著雖是安安靜靜,溫溫柔柔的,卻是十足的油鹽不進。
若三年前真是她打碎了琉璃碗,那就算做一輩子的奴婢也是她活該。
可明明不是。
所以,知道她委屈又有什么用?
德貴妃終于還是嘆息了一聲,“這樣,昨日那件衣裳就當本宮欠了你一份人情,日后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盡管跟本宮提?!?br>喬念直到這一刻才有所觸動。
她知道,其實德貴妃完全沒有必要與她說這樣一番話。
約莫到底是看著她長大的,德貴妃心中還是存著一絲憐憫吧!
喬念想了想,這才開了口,“浣衣局里有一名宮婢名喚柳娘,娘娘可否將她調(diào)來伺候您?做個清掃的宮婢就好。”
德貴妃沒想到自己特意賣給喬念的人情居然被她拿給了旁人用,還是個小小的宮婢。
當下便是皺了眉,“這宮婢與你關(guān)系不錯?”
喬念卻搖了搖頭,“浣衣局里沒人敢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只是這柳娘性子弱,我在浣衣局三年她也從未欺負過我,我走后,恐怕其他人會欺負她?!?br>她所遭受的那些就只有她遭受過就可以了。
看著喬念這副安安靜靜卻又極其堅韌的樣子,德貴妃心中頗有感觸,當下便是點了點頭,“好,本宮一會兒就叫人將柳娘調(diào)來?!?br>“多謝貴妃娘娘?!眴棠钫酒鹕韥?,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禮。
德貴妃忽然就有些心疼,跟著站起身,看著她柔聲問道,“那你呢?你就不想要些什么?”
那三年的無妄之災(zāi),她就不想為自己爭點什么彌補一下嗎?
喬念很感激德貴妃的憐憫,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來。
也算是她這三年來為數(shù)不多的笑容。
“奴婢日后只想守著祖母,旁的便什么都不想了?!?br>一句話,就將德貴妃滿腔的話語都堵在了喉嚨里。
直到目送著喬念離開,德貴妃心口還是難受得緊。
一旁的大宮女為她披上一件氅衣,看著喬念遠去的背影忍不住開口,“林小姐倒是比前些年安靜穩(wěn)重許多了?!?br>“是啊......”德貴妃終于嘆出了一聲,心口微微泛著疼。
到底是經(jīng)歷了怎樣的人間煉獄,才能叫從前那樣明艷張揚的人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呢?
離開德貴妃的寢宮,喬念便跟著領(lǐng)路的宮婢一直往宮外走。
她步子很快,幾乎是趕著那宮婢往前走。
可也怪不得她,她實在是太害怕這個四面都是高墻的地方了。
她怕自己走得慢了,就又會被找各種理由留下來三年。
可,越慌越亂。
喬念腳下忽然一個踉蹌,整個人都朝著一旁撲摔而去。
但預想當中的疼痛并未襲來,反倒是那一股子熟悉又陌生的氣息闖進了她的鼻腔。
“奴婢見過蕭將軍!”
領(lǐng)路的宮婢已是跪地行禮,喬念這才反應(yīng)過來,忙從蕭衡的懷中退了出來,欠身行了禮,“見過蕭將軍?!?br>蕭衡神色清冷,突然空落的懷抱似乎讓他有些不適應(yīng),他負手于身后,垂眸撇了眼喬念的腳腕,這才開口,“喬姑娘腳傷還未好?”
今日是第三日了,藥王谷的東西向來都是極好的。
思及此,蕭衡皺了皺眉,看來那藥酒她沒用。
那他送去的傷藥呢?
目光不自覺便瞥向喬念的手臂,長長的衣袖將她的手背都遮住了,更別說手臂上的傷。
喬念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蕭衡,更沒想到蕭衡會問她這些。
他從來都不會關(guān)心她的。
是以,她并未回答他什么。
事實上,她覺得如今自己與他之間的身份,是一個字都不該多說的。
可蕭衡顯然不知道喬念眼下在想什么,他淡淡看了跪在地上的宮婢一眼,冷聲開口,“你去忙吧,本將會送喬姑娘回府?!?br>
就連林侯爺也忍不住看向了喬念,只是話還是沖著林燁說的,“也幸虧今日有德貴妃出面,否則莫說是你,就連老夫也未必能從宮里回來!”
喬念看著自己面前的地面,心頭泛起一絲絲譏諷。
這番話,只怕是說給她聽的。
正想著,外頭卻傳來了林鳶的聲音,“爹......”
那嬌滴滴的聲音,帶著幾分虛弱,幾分著急,像是隨時都會咽了氣似的。
喬念眉心微擰,就見林鳶在丫鬟小翠的攙扶下邁著虛浮的步子而來,在看到林燁臉上的血時那雙眸子里的眼珠子一下子就落了下來,而后便跪在了林燁的身旁,“爹,還請爹息怒,咳咳,咳咳咳......”
一句話還未說完,林鳶便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林侯爺心疼得幾乎是坐不住了,猛地呵斥小翠,“還不快將小姐扶起來!”
就連原本護著林燁的林夫人也立刻上前將林鳶扶起,“你還病著,出來做什么?”
“我,我聽說爹要責罰阿兄?!绷著S的眼淚一顆接著一顆地往下落,“我,我知道定是阿兄惹了禍事才會讓爹這樣生氣,可阿兄不是個浪蕩子,他做事一定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還請爹看在鳶兒的份上,饒了阿兄一次......”
一番話,真是將林侯爺跟林燁的心都說得無比柔軟。
林燁萬分感動,卻是下意識地看向喬念。
見后者還是冷著一雙眉眼,無波無瀾的模樣,心口便如刀絞一般。
鳶兒就算是病了也要沖出來替他求情,可她呢?
明明已經(jīng)知道他是為了她才去教訓了那群宮婢,她卻連一個眼神都不給他!
林侯爺心里的怒氣,因著林鳶而消了大半,雖依舊眉心緊蹙,卻道,“行了!今日之事望你長個記性!”說罷,便是拂袖而去。
待林侯爺一走,林夫人便招呼著下人扶林燁起身,“快去讓府醫(yī)來給少爺包扎一下!”
下人立刻應(yīng)聲離去,那邊林鳶又嗆咳了起來,林夫人忙不迭地又去關(guān)心林鳶。
喬念像個局外人般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切,只覺得眼下也與她沒什么關(guān)系了,便轉(zhuǎn)身要走。
可不等她踏出大廳,就聽林燁忽然開了口,“你就沒什么要說的嗎?”
喬念停下了腳步,終于轉(zhuǎn)過身看向了林燁,“小侯爺想聽我說什么?”
林燁心口微痛,“我不想聽你說什么,可我今日所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你就沒什么要說的嗎?”
他甚至放下了捂著傷口的手,由著那血色去刺痛喬念的雙眸。
他想,不求她能如鳶兒這般心疼他,但只要她能有一絲憐惜,只要一絲也好。
便證明他今日之舉,不算白做。
可,喬念眼中只有淡漠,她的目光靜靜地掃過大廳內(nèi)的其他人,每個人的臉上似乎都帶著同一種表情,都希望她能說些什么。
說些,他們都想聽的話。
可,喬念收回了目光,看向林燁,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嘲弄,“小侯爺約莫是真喝醉了,連今日之舉到底是為了我還是為了安撫你自己心里的那點愧疚都分不清了?!?br>“林念!”林燁猛的一聲厲喝,看著喬念只覺得無比失望。
她怎么會這樣?
怎么能這樣?
便是林鳶也忍不住替林燁說話,“姐姐,阿兄從未如此沖動過,今日真是為了你......”
“若小侯爺當真是為了我,那首先該教訓的便不是浣衣局里的宮婢?!眴棠畹_口,很是涼薄。
雖然她并未看向小翠,但廳內(nèi)所有人都知道,此時此刻她說的,就是小翠。
她這三年受欺辱的罪魁禍首之一就是小翠,今日指著她鼻子冤枉她的也是小翠,可,林燁做了什么?
他去教訓了那群宮婢。
真是可笑!
林燁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喉嚨像是被一只大手給死死扼住,滿腔怒火無從發(fā)泄。
就在這時,侯府的劉管家抱著一個碩大的包袱急匆匆地朝著大廳而來,“夫人,宮里貴妃娘娘差人送了一包衣服來?!?br>劉管家說著,卻并未將那包袱送到林夫人跟前,而是站在了喬念的身邊,“說是,小姐浣衣的手藝極好,這幾件貴重的衣物,旁人洗了貴妃娘娘不放心?!?br>這番話,可笑到劉管家說起來時都覺得心虛,不時地觀察著喬念的臉色。
喬念卻是明白,這大約就是林夫人口中的,貴妃娘娘想到的折中法子了。
哪有大戶人家的小姐替貴人洗衣服的?
折辱她,也算是敲打了侯府的臉面。
她轉(zhuǎn)頭示意凝霜接過包袱,就聽劉管家道,“貴妃娘娘說,這衣裳明日一早就得給娘娘送進宮去,娘娘等著穿呢!”
明日一早送去,那今晚就得洗干凈。
喬念深吸了一口氣,微微點了點頭,這才看向了林燁,“若非要說些什么的話,那,我謝謝小侯爺了?!?br>謝謝他進宮一趟替她討來了這份折辱。
說罷,喬念便頭也不回地離去,凝霜抱著包袱快步跟在后面,一路上連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直到回了芳荷苑,喬念讓她去備水,她才抱著那包袱道,“小姐今日受了寒,還是早些休息吧,這衣服奴婢去洗!”
今日,小姐雖然喝過了姜湯,也泡過了熱水澡,可畢竟是受了寒的。
二小姐都病成那樣了,小姐怎么可能一點兒事都沒有?
這衣裳小姐不能洗,小姐需要休息!
可喬念卻還是從凝霜的懷里將包袱拽了過來,“貴妃娘娘說這衣裳不是我洗的她不放心,今日的情況你也看見了,若不是我親手洗,恐怕明日還會有別的事端來,去吧,要冷水?!?br>這些貴重的衣裳經(jīng)不得熱水浸泡,若是洗壞了就麻煩了。
凝霜沒動,她就站在原地看著喬念,鼻尖發(fā)酸。
喬念有些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小姐......”凝霜一開口,眼淚就撲朔朔地掉了下來,“他們太欺負人了,他們怎么可以只盯著小姐一個人欺負,嗚嗚嗚......”
這丫頭一哭就收不住。
喬念有些無奈地嘆了一聲,可,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撫,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她也想知道,他們?yōu)槭裁淳投⒅粋€人欺負呢?
因為她不是親生的嗎?
好在,衣裳不多,喬念在天黑前就將衣裳都洗好了,翌日一早便交給了劉管家,讓他差人送進宮去。
卻不料,劉管家告訴她貴妃娘娘的意思是讓她親自送去。
她抱著包袱愣在原地。
讓她,再次進宮嗎?

這一晚,喬念失眠到天亮。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
許是屋子里的暖爐燒得太旺了,與她睡了三年的那間漏風漏雨,陰森濕冷的木屋不一樣。
亦或是被褥是干的,蓋在身上又軟又暖。
總歸一切都美好得讓喬念覺得恍如隔世,無比的不真實。
她以為她是會在浣衣局里呆一輩子的。
直到翌日初升的暖陽照進屋里,她才如夢初醒般明白過來,她是真的回來了。
林夫人給她準備了新衣裳,應(yīng)該是去成衣鋪子里買的,依舊有些不大合身,但好歹衣袖能遮住她手臂上的傷了。
是以,她一大早就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這個時辰,老夫人正在禮佛,喬念便乖巧地站在門外,并不打算打擾。
可,像是有了感應(yīng)似的,老夫人忽然就轉(zhuǎn)頭看了過來,隨后一雙眼便是通紅。
“回來了?”
低低的三個字,卻是透出無盡的悲愴。
喬念也沒忍住紅了眼,進了屋便跪下了,“不孝孫女喬念,拜見祖母?!?br>“快過來,讓祖母好好瞧瞧!”老夫人還保持著跪地禮佛的姿勢,卻是沖著喬念不住地招手。
喬念就這么跪行著到了老夫人的身旁,好讓她老人家能夠看清楚她。
老夫人枯瘦的手微微顫抖著,一點一點撫過她的臉頰,“瘦了。”
短短兩個字,令喬念的眼淚徹底決堤,她撲進了老夫人的懷里,一聲聲地喚著‘祖母’,只看得四周的丫鬟們都悄悄抹起了眼淚。
三年前林鳶回來后,侯府所有人幾乎都在一夜之間站在了林鳶的身邊,他們心疼林鳶的遭遇,關(guān)心林鳶的情緒,安慰林鳶說以后他們所有人都會愛她。
只有老夫人注意到了站在角落里不知該如何自處的喬念,老夫人告訴她不管發(fā)生什么事,她都會是她心里最乖巧,最可愛的小孫女。
被罰去浣衣局后,有一回她聽那些宮婢說老夫人為了她的事兒親自進宮去求皇后,只是還未見到皇后就被公主給羞辱了一通,趕出了宮去。
宮婢們嘲笑老夫人倚老賣老,認不清自個兒的身份。
喬念就發(fā)了狠,將那些嘴碎的宮婢們都打了一頓。
也是那一次,她差點被管事嬤嬤打死。
可她一點兒都不后悔,畢竟從那之后,再也沒人敢在她面前說老夫人的一句不是。
祖孫二人就這么相擁著哭了好一會兒方才漸漸平復了心情。
老夫人寵溺地看著她,“回家了就好,日后有祖母在身邊,誰都不能欺負了你!”
同樣的話,林夫人說的,喬念一點兒都沒放在心上。
可眼下從老夫人的嘴里說出來,喬念只覺得那顆被冰凍了三年的心終于有了一絲暖意。
她重重點了點頭,看著老夫人那布滿溝壑的臉頰,一股子心酸直沖鼻尖。
“那祖母定要長命百歲,一直陪著念念?!?br>“好!”老夫人笑著落了淚。
待到林夫人領(lǐng)著林鳶來給老夫人請安的時候,喬念已經(jīng)陪老夫人用完早膳了。
看著祖孫二人緊貼著坐在一起親密無間的樣子,林夫人心中也頗為感動,卻是沖著老夫人道,“娘,如今念念回來了,這與蕭家的婚事可否能敲定了?”
喬念半個身子都是朝著老夫人坐著的,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林夫人一眼,聽到這話,她也沒有半點兒反應(yīng)。
心中卻是奇怪,林鳶與蕭家的婚事,與她是不是回來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卻不料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語氣無比溫柔地問道,“念念,告訴祖母,可還喜歡蕭衡?”
喬念一愣,下意識地看向林鳶。
只見后者神色緊張,卻在接觸到喬念眼神的一剎那低下了頭去,一副受欺負的小媳婦兒模樣。
而林夫人也是下意識地握住了林鳶的手,半個身子都微微朝著林鳶靠了過去,生怕她會被喬念欺負了似的。
喬念只覺得雙眼有些疼。
明明曾經(jīng)她才是被林夫人護在手心里的那個......
喬念收回了視線,若說是沒有一點兒心酸那必然是假話。
但,都無所謂了。
她也看明白了眼下的狀況。
與蕭衡有婚約的人依舊還是林鳶,只是老夫人心疼她,知道她曾無比炙熱地愛慕過蕭衡,所以這樁婚事若是她開口,那老夫人必定會為她爭來。
而林鳶跟林夫人眼下之所以會如此緊張,就是擔心會從喬念的口中說出一個‘是’來。
但很顯然,她們多慮了。
喬念沖著老夫人溫柔一笑,“祖母,我早就不喜歡蕭將軍了?!?br>門外,一只即將踏上臺階的腳驟然頓住。
只聽到屋內(nèi)傳來老夫人的聲音,“當真?可你當初那么喜歡蕭家那小子......”
“都是年少不懂事而已。”喬念打斷了老夫人的話,“更何況,蕭家嫡子與林家嫡女的婚約,怎么看都與我沒什么關(guān)系。祖母,我姓喬?!?br>關(guān)于自己改姓的事兒,喬念已經(jīng)與老夫人說過了。
只是這會兒聽來老夫人還是覺得心酸,她摟著喬念連連點頭,“好,姓喬好,姓喬挺好的?!?br>總歸不管她姓什么,都是祖母最乖的孫女!
說話間,兩個人影先后進了屋。
是林燁與蕭衡。
自昨日見到喬念起,林燁似乎就沒有笑過,眼下聽到祖孫二人的對話,林燁一張臉也是鐵青,他上前行了禮,“燁兒給祖母請安。”
說罷,不等老夫人有什么反應(yīng),林燁便已是沖著喬念低喝道,“族譜又未曾改過,你胡亂給自己改得什么姓!”
林燁知道喬念的生父姓喬,可明明是他侯府養(yǎng)大的女兒,憑什么就跟那人姓喬了?
她分明還是侯府的大小姐!
眼見著林燁不知何故又要亂發(fā)脾氣,林夫人不禁蹙眉低喝,“燁兒!你好好說話!”
林燁這才看了老夫人一眼,見老夫人面色不善,他臉上的怒意方才稍稍收斂了些。
就聽喬念那清清淡淡的聲音響起,如同一把短小精悍的匕首,一點點割開了這座府邸虛偽的面孔。
“三年前我入浣衣局的第二日侯爺便親口告訴陛下我姓喬,若是族譜沒改的話,那侯爺怕是犯下欺君之罪了。”

喬念甚至來不及將剛剛脫下的外衣再披上就沖了出去,“什么情況?誰在喊?”
凝霜也是一臉焦急地跟在喬念的身后連連搖頭,“奴婢也不知道,剛聽到喊,小姐您穿件衣服,外頭冷!”
可喬念哪里還有心思穿衣服?
林鳶落水,還能是落在哪兒?
可不就是芳荷苑的荷花池嗎?
當年林鳶打碎一個琉璃碗她就被活活折磨了三年,若是林鳶在她這兒出了事,不說別人,單說那林燁只怕是都會將她給活活打死!
喬念趕到的時候,林鳶還在水里撲騰。
結(jié)了冰的水面早已砸出了一個大窟窿。
石橋上已經(jīng)有不少丫鬟跟小廝在看著。
喬念大步?jīng)_了過去,“你們一個個的都不會水嗎?為何不救人?!”
卻見幾名小廝一臉為難,“奴才們倒是會,可,可若是毀了二小姐的清白怎么辦?”
“清白還能比命重要?!”喬念惡狠狠地瞪了那說話的小廝一眼,不由分說地一頭扎進了水里。
池水并不算深,卻是冷得刺骨。
河底又滿是淤泥,根本站不穩(wěn),稍有不慎還會陷下去。
喬念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林鳶給救了下來,岸邊凝霜早已準備好了厚實的衣物,待喬念跟林鳶出了水后便將二人緊緊裹住。
“還愣著做什么?傳府醫(yī)??!你們幾個,幫我把兩位小姐扶回屋去!把爐子都燒起來,備熱水姜茶!”
凝霜一聲令下,圍觀的下人們瞬間作鳥獸散,各自忙活去了。
而此時,林鳶的丫鬟小翠終于也沖進了芳荷苑來。
跟在小翠身后的,還有林燁。
見林鳶落了水后臉色蒼白,無比狼狽的樣子,小翠一下子就急了,猛地就沖了過來一把抱住了林鳶,“小姐,您沒事吧?怎么會落水了?”
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小翠猛地朝著喬念看了過來,“是你,是你推我家小姐下水的!”
那一副理直氣壯指著她的鼻子冤枉她的樣子,真是跟三年前一模一樣。
喬念只覺得自己心底的火一下子就躥了上來,可還不等她有任何反應(yīng),凝霜已經(jīng)先一步?jīng)_了過去,一巴掌甩在了小翠的臉上。
“啪!”清脆的一聲響,響徹芳荷苑上空。
有那么一瞬間,喬念連呼吸都停頓了。
便是林燁也愣在當場,不曾料到凝霜居然會有這樣的舉動。
唯獨凝霜氣鼓鼓的,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小翠的鼻子咒罵,“你這賤婢,好端端一張嘴不會用我便幫你撕了!若不是我家小姐不顧安危跳下水去救人,你家主子這會兒都硬了!身為丫鬟見到主子落了難,不說立馬上來照顧,倒只會滿口噴糞!我家小姐救人可是芳荷苑十幾雙眼睛瞧見的,你說我家小姐推了你主子你便拿出證據(jù)來,若拿不出來,看我不將你這張爛嘴撕稀碎!”
......
好猛??!
喬念一臉震驚地盯著凝霜,從未想過這個身材矮矮的,年紀小小的丫頭居然這樣厲害。
而此時周圍的人也都已經(jīng)反應(yīng)了過來,特別是林鳶。
此刻她還是由其他的丫鬟扶著,因著在水里掙扎了許久,嗆了幾口水,這會兒說話的時候都有些沒力氣。
她微微咬著下唇,一雙眸子如血般通紅,“你,你怎可動手打人?”
這維護自己丫鬟的小模樣真是委屈極了。
林燁也立時皺了眉,沖著凝霜厲喝了一聲,“大膽!竟敢在本小侯爺面前動手,誰給你的膽子!”
“我。”
喬念就這么輕飄飄地開了口。
她緊緊裹著身上厚實的棉衣,臉色被凍得有些發(fā)白,發(fā)絲上的水珠還在往下滴落,卻也有不少已經(jīng)結(jié)成冰。
比起林鳶,她顯得尤為平靜,明明她與林燁之間也不過幾步的距離,卻讓林燁莫名覺得他們之間隔了好遠好遠。
“我的丫鬟在我的院子里教訓一個對我不敬,慣會冤枉我的賤婢,我并不覺得有什么問題?!?br>慣會冤枉。
這四個字,無疑讓林鳶跟林燁都想起了三年前的那樁事。
林鳶縮在丫鬟懷里,可憐兮兮地嗆咳了兩聲,這才柔柔弱弱地出了聲,“可,可也不能打人啊......”
眼見著林鳶的眼淚不住往下落,林燁又免不得想起了族譜的事,想著此刻喬念這般故意提及不就是為了想讓他愧疚,當下便是擰起了一雙眉,格外凌厲道,“鳶兒說得對,不管怎么樣也不能打人!更何況你根本就不會水。”
最后一句話,是對著喬念說的,目光冷冽,像是認定了她就是在撒謊一樣!
自己的妹妹,到底會不會水他能不知道?
想當年他們一并去郊外游船,喬念不慎將蕭衡送的耳墜子落入了湖中,當場就急得跳下了船去,若不是他跟蕭衡水性都好,喬念那日怕是就活活淹死了。
所以凝霜說人是喬念救起來的,林燁根本不信。
喬念的身子開始微微發(fā)起抖來,卻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冷的還是被林燁給氣的。
“所以,小侯爺也覺得是我推了林小姐?”她冷聲反問,聲音打著顫,心底的怒火將要迸發(fā),但到底還是被她死死地壓了回去。
林燁沒說話,不是不想說,而是看著她這副樣子,那些傷人的話莫名就說不出口了。
于是,喬念又看向了林鳶。
只是這樣靜靜地看著,可對上她的目光,林鳶便沉默地低下了頭去。
如同三年前一樣,一言不發(fā)。
以至于,方才在屋內(nèi)時她聲淚俱下的道歉都顯得尤為可笑。
“呵!”
喬念也確實笑出了聲。
不大的聲音里卻透出無比濃烈的譏諷。
林鳶的身子跟著發(fā)起顫來,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落。
林燁是真瞧不得林鳶這副模樣的,心頭一橫,卻又無法對喬念發(fā)怒,便只能沖著凝霜怒喝道,“自己滾去領(lǐng)板子!”
凝霜一張小臉滿是不服氣,但她也不愿喬念為難,當下便要行禮應(yīng)下。
可,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攔下了。
喬念面上依舊保持著平靜,但眸中分明藏著恨意看著林燁,“凝霜今日不得空,她還得伺候我沐浴更衣。至于林小姐到底是如何落水又是被何人救起來的,小侯爺事后細問便可知真相?!?br>說著,她便拉著凝霜往回走。
只是還未走出兩步便又停下,微微側(cè)過頭來緩緩說道,“之前是不會水的,但一年半以前幾名宮婢聯(lián)手將我丟進了浣衣池中,站在岸邊拿著晾衣棍防著,足足半個時辰后才許我上來,那之后就會了。”

林燁瞬間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喬念,他下意識地想要指責喬念在撒謊,可看到自己的娘親就坐在一旁低垂著眼眸并不打算說話的模樣,他心中便已經(jīng)有了答案。
可,怎么可能呢?
從小爹就最喜歡念念的!
怎么可能讓她改了姓呢?
心臟被什么東西狠狠撕扯的感覺又一次讓林燁亂了呼吸。
他只覺得煩亂無比,看著滿屋子的人,卻是沒一個順眼的,索性便是拂袖而去。
他這一走,倒是讓蕭衡頗有些尷尬。
他上前行了禮,“蕭衡拜見林老夫人?!?br>對于他,林老夫人倒是和善的。
封狼居胥的少年將軍,有勇有謀,不論什么時候都是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的,如何不討長輩歡心呢?
老夫人忙抬手招呼道,“蕭將軍快坐!你昨日才送了那許多珍貴的藥材來,是該老身親自登門道謝才對。”
蕭衡在林鳶的對面坐了下來,看向老夫人滿臉溫和,“家父家母正是壯年,用不到那些,皇上賜下的人參鹿茸自然是給老夫人補身子最好?!?br>老夫人笑得開懷,“真是個孝順的孩子,今日你來得正好,你伯母方才還在與老身商量著,要與你家敲定婚事,不如你今日回去后問問你爹娘,什么時候有空,兩家人坐下好好商量一下?!?br>聽聞老夫人的話,蕭衡才朝著林鳶看了一眼。
察覺到蕭衡的視線,林鳶又低下了頭,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只惹得林夫人笑出了聲來,“這丫頭,還害起羞來了!”
說著,林夫人又沖著蕭衡道,“衡兒,你也知道,你們的年紀都不小了,這婚事也該定下了。”
蕭衡點了點頭,似乎很贊同林夫人的說法。
可,他卻突然看向了喬念,“喬姑娘覺得呢?”
喬念驟然一愣,看向蕭衡的眼神帶著幾分不解與探究。
跟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別說是喬念,就連林夫人跟林鳶都愣住了。
只見林鳶看了看蕭衡,又看了看喬念,忽然就發(fā)現(xiàn)方才蕭衡跟老夫人說話的時候其實看的也是喬念。
雙眼一下子就泛了紅。
難道蕭衡心里的人其實是喬念?
可,他是她的未婚夫??!
林夫人自然一眼就看出了林鳶的委屈,可蕭衡如今乃是皇上面前的紅人,連她也不敢對他大聲說話。
便只能強裝溫和道,“衡兒,你與鳶兒的婚事,何故要問念念?”
是啊,何故要問她?
喬念心中也是同樣的疑惑。
唯有蕭衡還是那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林伯母莫要誤會,只是喬姑娘如今名義上還是侯府的大小姐,鳶兒也稱她一聲姐姐,長幼有序,若是成婚,理應(yīng)該是喬姑娘為先?!?br>這話......倒也說得過去。
畢竟在那些重規(guī)矩的家族里,若是長女不曾出嫁,底下的弟弟妹妹都是不能成婚的。
可,侯府從來不重那些規(guī)矩。
據(jù)喬念所知,蕭家也并不是如此重規(guī)矩的家族。
眼下蕭衡這樣說,大約只是希望她趕緊嫁人而已。
是擔心她還會如從前一樣纏著他?
喬念心里頭發(fā)笑,面上卻只是淡淡勾了勾唇,“照蕭將軍所言,還得小侯爺先娶才行?!?br>畢竟,小侯爺是她的‘阿兄’。
可林燁娶妻這事兒八字都還沒一撇,等林燁娶妻,再等她嫁人之后林鳶跟蕭衡方才成親的話,怕是還得過上一兩年。
他不急,蕭家父母可都還等著抱孫子呢!
但蕭衡像是沒聽出她的譏諷似的,竟是鄭重點了點頭,“理應(yīng)如此?!?br>聞言,坐在對面的林鳶紅著眼,就這么直勾勾地看向蕭衡。
似乎是在用眼神質(zhì)問著他,為什么要這樣?
她已經(jīng)是個老姑娘了,他能等,她又該如何等下去?
只是蕭衡的這個說辭連林夫人都想不好該如何回應(yīng),話題似乎也就這么不了了之了。
幾人又不痛不癢地聊了幾句后老夫人便推說累了,讓喬念扶她回房休息。
林夫人便帶著林鳶與蕭衡行禮告退。
只是蕭衡剛走出老夫人院子不久便聽到身后傳來了一道溫柔的聲音,“衡哥哥。”
有那么一瞬間,蕭衡以為是喬念。
只是這聲音太柔了,不似喬念那般帶著刀。
他暗暗嘆了口氣方才轉(zhuǎn)過身來。
看了眼不遠處正離開的林夫人,蕭衡這才收回視線看向林鳶,“怎么了?”
低沉的嗓音透著溫柔,一如往常。
林鳶總覺得蕭衡對自己說話的態(tài)度格外溫柔,他對別人從來都是保持著禮數(shù)與疏離的。
所以林鳶一直覺得蕭衡對她是不同的。
可今日,她頭一回感受到了這股溫柔里的疏遠。
想到這么多年可能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林鳶的眼眶泛出了濕潤,紅紅的,像只受了傷的小兔子。
她低下頭,咬了咬唇,雙手也不安地攪著自己的衣角,終于還是鼓起了勇氣問道,“衡哥哥你......是不是不想娶我?”
蕭衡沒想到林鳶會這樣問,微愣過后便是一笑,云淡風輕,“怎會如此問?”
“你,你方才......”
林鳶有些說不出口了。
說得多了,顯得她有多恨嫁似的。
她是個女子,該要的臉面還是要的。
蕭衡看著她,心中已經(jīng)明白她想說什么了,卻依舊是淡淡的一句,“莫要多想,你我的婚約是家中長輩定下的,不會變。”
說罷,他淡淡一笑,“過幾日我再來看你?!倍筠D(zhuǎn)身離去。
林鳶站在原地,就這么靜靜地看著蕭衡的背影。
他最后一句話似是給了她一顆定心丸。
可......
他始終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而另一邊,林家祠堂內(nèi),林燁跪坐在一旁,面前的地上是被翻得有些皺的林家族譜。
先前喬念的話,他是不信的。
爹怎么可能會那么狠心讓念念改了名呢?
可,他方才將這本族譜翻了十幾遍卻始終不曾找到念念的名字。
林念沒有,喬念也沒有。
他不明白。
不過就是打碎了一只琉璃碗而已,何須從族譜上除名?
那只是一只碗而已??!
難道除了名,旁人就不知道喬念是他們林家教養(yǎng)長大的嗎?
縱然喬念不是林家血脈,可他們養(yǎng)了她十五年啊,十五年的感情卻敵不過那一只碗嗎?
怪不得時隔三年喬念見到他時沒有半點欣喜。
怪不得,她不肯喚一聲娘,也不肯喚他一聲阿兄!
林燁深吸了一口氣,有那么一瞬間他似乎是理解喬念了。
但很快,他心中的那股子異樣的怒火又重新燃起。
說到底,這族譜不過就是幾張紙而已,就算上頭沒有喬念的名字,難道就能抹殺了他們十五年來對她的寵愛嗎?
哪怕是養(yǎng)只狗,十五年好吃好喝的伺候著,要什么給什么,它也是會對著他們搖尾巴的,可她呢?
說到底,還是她太過記仇了!
明明已經(jīng)接她回來了,明明娘都親口說一切都不會變的,大家就如從前一樣相處不好嗎?
為什么非要把關(guān)系弄得這樣僵呢?
想到喬念那淡漠疏離的樣子,林燁便郁悶非常。
他想,該是讓她吃點教訓才是。

來人正是林夫人的手帕交,德貴妃。
見終于有人能制住林燁了,池子里的宮婢們紛紛嚎哭了起來,“貴妃娘娘......”
“嗚嗚,娘娘可要為奴婢們做主??!”
十幾名宮婢一起嚎哭起來的聲音極為吵鬧。
德貴妃皺了皺眉頭,看了眼身旁的大宮女。
大宮女會意,當下便是一聲厲喝,“還不速速去換了衣裳!若是病了,誤了貴人們的事兒,你們幾個腦袋夠砍?”
聞言,宮婢們這才止了哭,紛紛從池子里爬出來往自個兒的屋子里去了。
待到人都散了,德貴妃方才看了眼林燁手中的晾衣桿,眉頭微擰,冷聲道,“怎么?小侯爺是想連本宮也打了?”
林燁這才將晾衣桿給扔了,拱手行了禮,“微臣不敢?!?br>“你都打進宮來了,還有你不敢的?”德貴妃顯然是有些惱怒的。
只覺得林燁實在太過沖動了。
這浣衣局,雖然只是宮里一個下等的地方,可畢竟是在宮里。
若是被傳揚了出去,有心人刻意鬧大此事,莫說林燁,就是整個侯府只怕都要遭殃。
林燁自然也知道自己不該來的。
當年念念之所以被罰得那樣狠,除卻那琉璃碗是公主最心愛之物外,也有皇上特意敲打侯府的意思。
是以,這三年來侯府上下別說是來看念念一眼,就連差人帶個話,問個信的事兒都沒做過。
他們就是想讓皇上知道,侯府永遠都是皇上的人,永遠忠于皇上,不管皇上下了怎樣的旨意他們都不會過問,更不會違抗。
可,今日他實在是太生氣了。
只要一想到那群宮婢將念念壓在水里的樣子,他心頭的怒火便洶涌起來,憑他怎么壓都壓不住。
思及此,林燁深吸了一口氣,便是跪在了地上,“微臣自知魯莽,任憑貴妃娘娘責罰?!?br>貴妃縱然生氣,可林燁到底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哪怕是看在林夫人的面上她也不忍心責罰。
可今日之禍,她若不出手解決,等到了皇上那邊就未必能說得過去了。
于是,貴妃擺了擺手,“你且先回去吧,此事本宮自有定論,記住,日后這浣衣局你不可再踏進一步?!?br>事已至此,林燁只能乖乖聽從。
可就算今日教訓了那群宮婢,林燁心頭的怒意也沒有任何消散。
坐在回侯府的馬車里,林燁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暖爐上。
那是昨日去接念念之前他特意準備的,上頭繡的還是念念最喜歡的赤梅。
昨日,念念沒能坐進來,自然就沒有瞧見這個暖爐,以至于這會兒,暖爐早已冰冷,就那么孤零零地躺在那兒,像是被人拋棄了一般。
可,就算是坐進來了,這暖爐她會接嗎?
林燁想起了蕭衡的那番話,蕭衡說,馬車里準備的暖爐跟糕點,念念碰都沒有碰。
她連蕭衡為她準備的東西都沒碰,只怕更不會碰他的了。
這丫頭,性子竟然比三年前更倔,真是半點兒都不能跟鳶兒相比。
若昨日她能如鳶兒那樣喚他一聲阿兄,不,甚至不用同鳶兒一樣,只要她能喚他一聲阿兄,他又怎會將她踹下馬車去呢?
想到昨日她扭傷的腳,林燁心頭的煩躁越發(fā)濃烈,眼前的暖爐不知何故就變得礙眼了起來。
下一瞬,車簾被掀開,那繡了一雙赤梅的暖爐就這么被扔了出去。
有些東西,果然還是眼不見為凈。
林燁并未立刻回府,他心頭實在煩亂,便去酒館兒里喝了兩杯,等回府的時候天都快黑了。
只是他沒想到,全家竟然都在等他。
侯府大廳內(nèi),林侯爺沉著臉坐在上位,林夫人則是一臉憂色地站在一旁,時不時地觀察著林侯爺?shù)哪樕?br>喬念也被喚來一起等了。
不過林鳶不在,她嗆了幾口水,大夫說她需要好好休息。
喬念來時,林侯爺已經(jīng)在了,這是父女二人時隔三年后的第一次見面,但林侯爺只是淡淡掃了她一眼,什么都沒說,而她也只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禮,一句多的話,甚至一個多的眼神都沒有給。
約莫站了有一炷香的時間,林燁才姍姍來遲。
他大步而來,臉上還帶著幾分醉意。
他酒量一直都很好,今日應(yīng)是沒少喝才上了臉。
顯然,他也知道是因為什么事,于是進了大廳便跪下了,“兒子自知今日沖動惹了禍,爹要打要罵,兒子絕無怨言?!?br>話音方落,一個杯盞就這么直沖沖地砸了過去,一下就砸在了林燁的腦門兒上。
鮮血頓時順著林燁的眉骨往下流,林夫人大呼一聲就沖了上去,“老爺這是做什么?你還想殺了燁兒不成嗎?”
“你問問他做了什么好事!還敢打進宮去!怎么?你是嫌我侯府的日子過于太平了,非得找些麻煩是嗎?”
林侯爺氣得不行,胸口劇烈起伏著。
今日在皇上那邊知曉此事時,他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是生怕皇上一怒之下就下令將侯府滿門關(guān)押。
林燁一手捂著額頭上的傷,臉上帶著幾分倔強,“兒子知道錯了,可兒子也是實在忍不住,更何況只是教訓了幾個浣衣局的宮婢罷了也沒有鬧出什么人命,皇上若是怪罪下來,大不了兒子就去以命相抵!”
浣衣局的宮婢?
喬念站在一旁,心口微微一跳,似乎也終于明白過來林侯爺為何叫她來一起等林燁了。
當下便是微微皺了眉。
就聽林侯爺一聲怒喝,“混賬!若只以你一人之命相抵此事能過去也就罷了,可你祖母都這么大年紀了,你當真不怕禍及我滿門嗎?!”
“哪有如此嚴重!”林夫人忙是護著林燁道,“貴妃娘娘已經(jīng)想到折中的法子了,皇上也并非不是通情達理之人,此事不會被鬧大的!”
說著,林夫人的目光便看向了喬念。
像是有感應(yīng)一般,一直垂著眼眸的喬念忽然就朝著林夫人看了過去。
可林夫人卻像是害怕面對她似的,忙不迭地移開了目光。
但,喬念還是看到了那雙眸子里濃烈的歉意。
喬念很不喜歡這樣的眼神。
直覺告訴她,貴妃娘娘想到的折中的法子,與她有關(guān)。

蕭衡垂眸看著手中裝著藥材的禮盒,并未說話。
林燁卻越發(fā)不安,“你今日根本未得傳召,是特意去宮門口接她的?”
蕭衡依舊未說話。
林燁與他從小一起長大,如何能不知道這是默認?
當下便壓低了聲,“蕭衡你是不是有???從前念念纏著你時你愛答不理,如今你成了鳶兒的未婚夫,倒是對她在意起來了?我警告你,我就這兩個妹妹,你別逼得我跟你兄弟都沒得做!”
聞言,蕭衡卻是嗤之一笑,抬眸看向林燁,滿是嘲諷,“林兄這般說辭,倒顯得你有多在意念念似的?!?br>可明明一字一刀往念念心口上扎的人就是他。
一句話就將林燁所有的憤怒都哽在了喉頭。
他死死盯著蕭衡,絞盡腦汁卻也只冒出了一句,“你又好得到哪里去?別忘了,三年前你也在,她怨恨我,也同樣怨恨你!”
“我知道?!笔捄饽乔謇涞穆曇羧缡堑溃⒋沟难垌薨挡幻?,“馬車里的糕點,她沒動?!?br>別說糕點,就是那個手爐也是原封不動地擺在原位。
她連碰都沒碰一下。
今日若非是他以老夫人做說辭,恐怕她連他的馬車都不會上。
她對他的第一句話說的是什么來著?
奴婢見過蕭將軍。
可明明從前她最愛在他面前說的話是:念念喜歡衡哥哥。
思及此,蕭衡整個人的氣壓便越發(fā)陰沉下來。
而林燁顯然沒想到。
他能猜到喬念心中對他跟蕭衡都帶著怨恨的,可明明當年不論她如何生氣,只要蕭衡展露出一丁點兒的友好,她就會屁顛屁顛地撲過去。
沒想到如今蕭衡如此明顯的示好,她卻選擇了視而不見。
想到她手臂上的傷,林燁眸中莫名便染上了怒火。
浣衣局的那群狗東西,怎么敢對他的妹妹下如此狠手?
就算是公主示意,可念念畢竟是他侯府的千金,她們竟是連這點顧忌都沒有嗎?
心口悶悶地發(fā)著疼。
林燁沒好氣地瞪了蕭衡一眼,“你軍中的傷藥可帶來了?”
蕭衡軍中的傷藥是從藥王谷得來的,格外靈驗。
“沒有?!笔捄饫淠貞?yīng),卻還是從懷里取出一個藥瓶,“但她扭了腳,這瓶藥酒應(yīng)該管用?!?br>林燁一把奪過,“謝了。”說罷,便是轉(zhuǎn)身離去。
可還未走出兩步,林燁又轉(zhuǎn)了回來,一把抓過蕭衡的衣領(lǐng)便是低聲警告道,“休要再動不該動的心思!”
蕭衡就這么瞇著眼看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
那不屑的眼神卻是在說:你管不著。
林燁氣極。
他的確是管不著蕭衡,不過,他能管住念念!
當下便是冷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蕭衡單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這才抬手招來遠處的一名丫鬟,將手中的禮盒遞給她,“送給老夫人。”
說罷,便也轉(zhuǎn)身離去。
侯府外,蕭衡的副將荊巖正等在外頭。
見蕭衡出來,不由得驚訝,“將軍怎么這么快就出來了?”
蕭衡沒答他,卻從懷中取出了一瓶傷藥,道,“給林姑娘送去?!?br>荊巖點頭應(yīng)了聲好,脫口問道,“林鳶姑娘受傷了?將軍怎么不親自送去?”
話音落下,只得了蕭衡一道犀利又冰冷的眼神。
荊巖這才明白了過來,這傷藥是送給另外一位林姑娘的。
當下便是閉了嘴,轉(zhuǎn)身入了侯府去。
而此時,凝霜正拿著從府醫(yī)那得來的傷藥,小心翼翼地給喬念擦拭著。
小姑娘淚窩子淺,自打看到喬念手臂上的傷后眼淚就一直不曾斷過。
看著她一邊抹淚一邊給自己上藥的樣子,喬念終于還是不忍心,勸道,“你再這樣哭,被人瞧見還以為是我欺負了你?!?br>凝霜趕緊抹了一把淚,聲音卻還是免不得染著哭腔,“小姐,你受苦了?!?br>明明是林燁的人,卻如此心疼她。
喬念心里有些說不上的怪異,暗暗嘆了口氣,便沒再說話。
可凝霜開了口便有些止不住了,一邊抽泣著一邊道,“小侯爺也太不是東西了,明明受了苦的是您,滿身傷的也是您,怎么就一個勁地替二小姐說話!小姐你也太委屈了!嗚嗚嗚......”
凝霜的眼淚再次決堤。
喬念被她哭得有些無奈,只好扯起了嘴角笑,“你這樣說他,就不怕他回頭抓了你回去問罪?”
“奴婢已經(jīng)被派到芳荷苑了,以后就是小姐的人,他才管不著奴婢!”凝霜憤恨著抹去眼淚,吸了吸鼻子,“枉費奴婢從前還覺得小侯爺是個好人,呸!”
看著凝霜滿臉的怒意,喬念一時有些搞不明白她是真的心疼自己,還是只是為了奪取自己的信任而演的苦肉計。
明明連曾經(jīng)最親最愛的人都一個個地拋棄了自己,她實在無法確定一個與自己毫無關(guān)系,說話都不超過十句的人會真心對她。
真心這個東西,于她而言實在是太遙遠了。
這世上,除了祖母之外,當真會有人是真心對她的嗎?
看著凝霜的小臉,喬念著實想不明白,便只能轉(zhuǎn)開了眼去。
可視線落在半開的窗戶外,她那一雙眉頭便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只見兩人正從荷花池上的石橋走來,其中一人是林燁院里的小廝,而另一人,身形高大健碩,步子也邁得飛快。
瞧著倒是有些眼熟。
可她卻想不起來對方是誰了。
察覺到喬念的視線,凝霜便也往外看去,這才驚訝道,“那位不是荊副將嗎?”
荊副將?
“荊巖?”喬念想起來了,他們是見過的,荊巖從五年前起就已經(jīng)是蕭衡最得力的部下了。
可他怎么會來她這兒?
喬念的腦海中不自覺就浮現(xiàn)出了那張高傲冷峻的面孔,心口微滯,“你去看看他們來做什么?!?br>“是。”凝霜應(yīng)了聲便出了屋去,喬念透過窗戶看到荊巖與凝霜說了幾句后將什么東西交給了凝霜,而后抬眸朝著她這邊看了過來。
透過那扇半開的窗戶,二人的視線交匯,便見荊巖不急不緩地對著她拱手行了一禮,隨后才轉(zhuǎn)身離去。
不多久凝霜便回來了,手上拿著兩個藥瓶,“小姐,這是蕭將軍送來的傷藥,還有這個,是小侯爺送的藥酒,不過奴婢看著,這也是軍中的東西?!?br>的確是軍中的東西。
可林燁向來與蕭衡關(guān)系極好,會有軍中的藥酒也不稀奇。
只是,她不明白他們給她送這些來做什么。
是為了她的傷,還是為了撫平他們心中那點廉價的愧疚?
特別是林燁。
打一個巴掌給一顆甜棗,很有趣嗎?
“賞你了。”她沉聲開口,并不打算接受那兩樣東西。
凝霜想勸,可看著喬念那微冷的面孔,終于還是什么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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