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頭,桃源村的家家戶戶煙囪中都冒出了縷縷炊煙。
稻田旁的坭塘里,一個瘦小的娃娃正在奮力向上爬。
“嘿!小傻子掉坑里了!”
同村的半大孩子都湊了過來,在岸上拍掌起哄。
“小傻子,抓蟲子,掉進泥坑尿褲子!”
泥潭并不深,但足夠淹死一個三歲的娃娃了。
眾人鬧騰了半晌,卻不見許沅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有個膽小的娃娃看著泥潭里的人一動不動,嚇得大哭起來:“嗚哇~她……她不動了。不會是死了吧?嗚嗚嗚……”
“要,要去找村長嗎?”不知道誰小聲說了這么一句,一個約莫十歲的男娃扭頭飛快得朝著村長家跑去。
“二柱!你回來!”其他人看見二柱往村長家的方向跑,擔心被罵,紛紛開口喊他回來。
他剛一跑開,原本已經(jīng)不動了的許沅卻突地睜大了雙眼,猛地站起身,泥點子甩了李二狗一身。
“呸!原來這傻子是故意裝死嚇人!”
李二狗朝著許沅扔了幾片菜葉,狠狠罵了一句,語氣中不難聽出虛驚一場的后怕。
許沅吐出一口污水,甩掉頭上的爛菜葉,蜜色的眸子中閃過一絲暗芒。
作為福氣寶家族遺留在外的血脈,她被歹人坑害,發(fā)動全身的福源之力逃出生天,沒想到就附身在這和自己同名同姓被泥潭淹死的娃娃身上。
這娃娃生下來便有些癡傻,可父母連同四個哥哥都將她當作心尖尖一般。
兄弟幾個年紀尚幼,也做不得什么重活,身子骨本就不硬朗的男人還得做上好幾份工養(yǎng)活這幾個半大小子。
她仰頭看向李二狗,李二狗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心虛地喝道:“看什么看!你個傻子!”
他正要將手上的爛菜葉都丟下去,卻突然眼前一黑。
許沅站在泥潭里,眨了眨無辜的眸子,奶聲奶氣地言道:“你東西掉了,還給你。”
李二狗正要罵人,就覺得有什么黏糊糊的東西粘在了臉上。
他隨手抹了一把,定睛一看,竟是一手混著黑泥的蛆蟲!
“啊——”
李二狗尖叫一聲,丟下菜葉便跑開了。
……
“喲,這不是老二家的那個傻丫頭嗎?”
錢淑娟扭著肥碩的屁股走了過來,用布巾做作地掩著口鼻:“哎喲我說啊,這丫頭也真是不嫌臭得慌,在這里洗澡呢!”
許沅看向岸上的女人,一雙亮晶晶的鹿兒眼無辜地眨了眨。
這女人是許家大房許漢林的妻子,許沅的大伯母錢淑娟。仗著自家分家時搶了大半的家產(chǎn),天天欺負不太靈光的原身,張口閉口就是傻子,實在討厭。
“哈!我看這小傻子怎么上來!”
錢淑娟頓時笑得嘴都合不攏,沒曾想一腳踩在了泥潭旁滿是青苔的石頭上,腳下一滑,竟也跟著跌進了坭坑里。
“哎喲!我的老腰哦!”
這下周遭圍觀的娃娃笑得更歡快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這小傻子現(xiàn)在變成了小泥猴,大傻子也變成了大泥豬!”
聽著上面娃娃們的嘲諷,錢淑娟憤怒地揮了揮拳頭:“誰家的倒霉孩子,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她惡聲惡氣地喊了一聲,上面的娃娃們立刻作鳥獸散,沒人敢繼續(xù)看下去了。
許沅做出原主的癡傻模樣,歡快地拍著手:“大屁股,塞泥巴!”
“你罵誰呢!”
錢淑娟惱羞成怒地爬起身,剛想要回嘴,就覺得腳底一滑,險些再喝了一口泥巴湯。
“哼!我不跟你個傻子一般見識,你呀,就待在里面吧!”
說罷,她費力地扒在岸邊,緩緩爬了上去。
“二柱……你慢點,慢點。”
村長張福田被二柱拉著跑了一路,老腰差點斷咯,剛喘了半口氣,就看見在泥潭里泡著的女娃娃。
這天兒還有些涼,泡久了是要落下病的,張福田連忙招呼道:“老許家的,你快拉著你侄女一把!”
錢淑娟可不管這些,扭動著身子爬上了岸,幸災樂禍地看著泥坑里的女娃娃。
“又不是我將她踢下去的,我可不管!”
村長暗罵了句“畜生”,連忙招呼周圍的壯實漢子出來,將許沅撈了出來。
許沅身上濕了個透,泥巴黏在她纖細的小腿上,顯得更加瘦弱了。
“哎喲,好端端的怎地掉到那泥塘里了!”
錢淑娟擰著身上的褂子,陰陽怪氣地言道:“還不是因為她是個傻子!要我看吶,不如給她賣到城里去,說不定還能換些銀錢呢!”
“說什么呢!”
張福田怒喝一聲,將許沅藏到了身后:“圓圓好歹也是你小叔子家的閨女,你竟然就讓她泡在泥水里!”
錢淑娟嗤笑一聲,叉著腰吼道:“怎么地村長,我們兩家早早就分了家了,他家的事,我還得包辦了不成?”
張福田雖然氣她欺負弱小,但拿這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潑婦也沒辦法。
許沅歪了歪頭,笑嘻嘻地言道:“大伯母也是落湯豬豬,沒辦法拉圓圓啦!”
聽到小娃娃的嘲諷,錢淑娟頓時怒火中燒。
她一把將人捉住,揚起手便要向她稚嫩的小臉上打去:“小賤蹄子說什么呢!”
許沅鼓起臉蛋,輕巧地從她身下鉆了過去。錢淑娟來不及收回力道,一腳踩進了泥塘邊的亂石堆里。
躲在里面睡覺的耗子受了驚,也顧不上人聲嘈雜,徑直鉆了出來,趴在了她的腳背上。
錢淑娟尖叫一聲,瘋了一般地甩著腿,慌不擇路的老鼠卻順著腿攀了上去,直直鉆進了她的衣服里。
她上躥下跳地捉著老鼠,身上的泥點子甩了一地,活像只在火上烤的猴子。
一人一鼠斗了半天法,老鼠尋著個缺口逃了出去,錢淑娟卻沒能穩(wěn)住身子,狠狠摔了個狗啃泥。
眾人一番哄笑,權(quán)當是看了一場猴戲。
村長媳婦好笑地看著這潑婦遭災,俯下身柔聲同許沅言道:“圓圓來,嬸子給你洗洗。”
她燒了些熱水,將許沅身上的泥巴沖洗干凈,又翻出一套兒子年幼時候的舊衣物,頓時許沅身上清爽了不少。
村長趁機去田里尋了許家兄弟回來,聽聞小妹落水,四兄弟連農(nóng)具都不要了,跟著村長便跑了回來。
“圓圓!”
四兄弟推開門,就看到自家小妹被洗得香噴噴的,粉雕玉琢的小臉泛著微微的紅暈,正在甜甜地同村長一家道謝。
“謝謝村長叔叔和秀芹嬸子。”
“圓圓你沒事吧?”兄弟四個連忙湊了上來,里里外外將人檢查一番,這才松了口氣。
“這次真是多虧村長了!”
身材瘦削的許一凌捏著幺妹細嫩的小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張福田只是擺了擺手:“哪里的話。”
他沖媳婦使了個眼色,秀芹嬸子便將手里用油紙包好的餅遞了上去。
“這是嬸子早晨新烙的,烙的多了些,你們拿去吃吧。”
“這……”
村長不耐煩地將餅子塞進許一凌手里:“讓你拿著就拿著,哪那么多廢話!”
望著香噴噴的餅子,許一凌眼眶微微濕潤了起來。
“謝謝您。”
許沅牽著哥哥的手,乖巧地沖村長揮揮,便跟著哥哥一起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