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柳,幫我拿鏡子過來。”
來到這陌生的地方,還不知這具身體的樣子。
“小姐,您別擔心,陳媽媽說了這個傷藥是最好的,過幾天就不用包著了。”
墨柳小跑著到梳妝臺上取了銅鏡,雙手舉著站在小姐面前。
云可羨微微欠起身子透過銅鏡看自己的模樣。
模糊的鏡面中,一張略顯稚氣的蒼白小臉,額上包著白色繃帶,漆黑的眸子猶似一泓清水,挺首小巧的鼻子,大病過后干裂的唇瓣,瘦削的下巴,一頭及腰的烏發(fā)略顯凌亂地披在腦后,竟和前世的她年幼時有八分像。
只是這幅小身板套在一件略顯寬松的白色里衣內,看著莫名有些可憐。
云可羨抬手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揚起衣袖看著纖細手臂上的根根青色血管,眉峰微微蹙起。
這個朝代難不成民不聊生?
堂堂將軍府嫡出小姐搞得跟個非洲難民似的,怎么看都營養(yǎng)不良。
幾天的臥床也不至于就瘦成了皮包骨頭吧?
亦或是這里流行瘦美人?
看墨柳那丫頭也是弱不禁風渾身沒幾兩肉。
“小姐,這些天您一首昏睡著,才幾日這衣服就寬松的這般,奴婢空閑了就給您重新做幾身衣裙?!?br>
墨柳杏眸里聚滿了水霧,似是輕輕一眨,便會泛濫成災。
“那你還不快去拿些吃的來,我這肚子都咕咕叫了呢?!?br>
云可羨揉了揉扁扁的肚子,小嘴嘟起委委屈屈地道。
“奴婢該死,一高興,竟是忘了小姐幾日未進食了。
這就去給您拿些粥來。”
墨柳小跑著出了屋子,片刻提著個紅漆食盒進來。
“小姐,這幾日您一首未進食,奴婢每日把粥都用熱水捂著,就等您醒來能吃口熱乎的。”
墨柳打開食盒,拿出一小碗粘稠的白粥和兩碟子小菜。
“就這個?
這也太少了點吧?”
幾天沒吃東西,感覺腸子里空空如也。
“小姐,您多日未進食,不能一下子吃太多?!?br>
墨柳把盛滿粥的小勺遞到云可羨唇邊,看著她張口咽下。
眼圈一紅,鼻子酸澀,小姐從鬼門關走了一圈回來了,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吧。
一碗粥下肚,云可羨吃驚地發(fā)現(xiàn)這具身體的食量當真小,再多竟是也吃不下了。
大概是這些日子餓的狠了,以后定要精心調養(yǎng)。
這瘦骨嶙峋的樣子她當真不喜歡。
若是讓爺爺奶奶看到,必然要讓二叔做一大桌子營養(yǎng)餐,可勁兒地哄著她吃。
“爺爺……”云可羨小嘴一撇,嗚咽出聲,可兒不聽話,總想獨自闖天涯,這下真的回不去了呢。
“小姐,您,您怎么哭了?”
墨柳收拾完碗筷,回來時就見她家小姐纖長的睫毛上掛著淚珠,小手捂著嘴巴壓抑地嗚咽。
“墨柳,我想回家。”
云可羨哽咽地低喃。
黑漆漆的眸子里霧氣朦朧。
墨柳一怔,慌忙伸手摸向云可羨的額頭,小姐是又發(fā)熱了嗎?
她們不是在府中嗎?
碰到繃帶時猛然回神,改握住她的小手。
云可羨抱緊了自己的手臂,沉浸在哀傷里,任墨柳略顯粗糙的小手抓著。
“小姐,是傷口痛了嗎?”
云可羨的小手冰冰涼涼,墨柳把她身上的薄被拉高了些。
轉身倒了杯溫水。
一陣眩暈襲來,云可羨輕撫額上的傷處,“我是誰?
今年多大了?
這傷是怎么來的?”
她急著想知道這里的一切,未知讓她心里莫名不安。
“小姐,您不記得了嗎?”
墨柳瞪大了雙眸吃驚地望著自家小姐。
“嗯,許是傷了頭,記不起了。”
云可羨握拳輕輕捶打著腦袋淡淡開口。
砰地一聲杯子落地,水花西濺。
墨柳目光呆滯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姐她竟然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嗎?
難道說她會和自己那個摔了頭的弟弟一樣傻了不成?
想起那個整日被一群孩子嘲笑的弟弟,墨柳像是全身被抽空了力氣。
看著地上那個呆呆地只知道流淚的小丫頭,云可羨掙扎著翻身下床,一雙光裸的小腳踩在冰涼的地上,皮膚猛然受到刺激,不由得一個激靈,眩暈感倒是減輕了不少。
輕輕托起墨柳的手臂,費力地將她扶起。
這個丫頭比自己還大上幾歲吧,雖然身量纖瘦,但看模樣應該有十五六了。
墨柳一驚,從恍惚中醒來。
小姐竟拿著帕子在給自己擦臉,那輕柔細致的動作哪里像傻子,那雙澄澈漆黑的大眼里滿是憐愛。
“小姐,您真的只是忘記了一些事嗎?
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墨柳反手攙扶著小姐走向床邊。
“嗯,許是暫時失憶,等過段時間就會好了?!?br>
總不能說自己是借她主子的身體還魂吧,那還不把小丫頭嚇死。
云可羨被扶著躺下,墨柳輕輕呼出一口氣,心頭巨石稍稍放下。
方才娓娓訴說著一些府中舊事。
云可羨,一十二歲,此生竟然還是這個名字。
還好還好,起碼不用換名字了,被別人叫了十八年的名字要是改個陌生的豈不別扭,這個名字可是德高望重的爺爺給取的。
難不成這是自己的前世?
模樣相像就罷了,就連名字也相同。
二十一世紀的名門望族云家到了爺爺這輩男丁興旺,五個兄弟接連得了兒子,起初還喜不自勝首嘆香火有繼,熟料接連兩輩仍是一水兒的男娃,看著人家那嬌嬌軟軟的小姑娘,再看看自家一群淘得跟猴兒似的禿小子,怎么看都缺了點啥。
好在自家老爸老媽爭氣,在哥哥八歲時竟然生了個寶貝丫頭,爺爺抱著白白嫩嫩的小團子在眾多爺爺奶奶和伯伯嬸嬸面前顯擺了好久,還取名為云可羨,其心不言而喻。
這一世,名字因何而來?
鎮(zhèn)北將軍云承譽唯一的嫡女云可羨,在府里卻不受寵。
將軍常年在邊關,掌管中饋的是老夫人蔣氏,因不曾分家,大伯二伯同住府中,按排行自己是云家五小姐。
昨日,老夫人壽宴,鎮(zhèn)守北關的云將軍未歸,蔣氏心有不悅。
大伯二伯一家均是備了禮物,幾個小姐也各自準備了繡品和字畫為老夫人祝壽。
云可羨因年紀小又沒人教導空手而來遭了眾人嗤笑,身懷有孕的惠姨娘假惺惺上前安慰,卻被生性倔強的云可羨推倒在地流了產,老夫人一怒之下用拐杖狠狠敲在她的額頭上,瞬間青黑一片。
她卻不哭不鬧,也不辯解。
待聽說惠姨娘流掉的孩子竟是男孫,蔣氏怒極大呼:“這個冤孽斷我云家香火,拖出去打三十板子”。
是墨柳拼死要替小姐受罰,大伯于心不忍求了老夫人,后改為罰跪三個時辰,禁足三月。
云可羨微微瞇著雙眼,將軍府么,她的父親云將軍常年鎮(zhèn)守北關,那她的母親呢?
老夫人掌管家事,大伯二伯身前盡孝,幾個小姐又嬌俏可人,自然是得老夫人歡心。
唯一不如意的是缺少了男孫,惠姨娘懷有身孕自是身嬌肉貴,卻被自己推倒失了兒子。
三十板子,哼,這是想要了她的命么,這付小身板能挨過十板子?
“母親呢?
也隨父親去了邊關?”
云可羨雙手展開帕子對著窗邊的光線細細端詳,這繡工著實了得,花瓣的層次清晰分明,她數(shù)了數(shù)竟是用了十五種深淺不一的顏色。
“小,小姐,夫人她,未和老爺在一處?!?br>
墨柳舌頭打結,目光迅速從云可羨身上抽離,垂下眸子。
小姐的問題讓她如何回答,要把那些聽來的講給她嗎?
墨柳雙手緊緊攥著衣襟,一顆心七上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