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爹爹不在,我霸占了他的書房。
娘親問起,我理直氣壯:“我要開始用功了呀!“
皇帝的任命下得很突然,他東西都沒時間收拾,書房基本維持了他走前的原樣。
他書房的風格非常不協(xié)調。屏風后三個大書架上的書高度次第變低,像他帶的軍隊一樣整整齊齊??砂賹毟裆系臇|西就雜亂無章,毫無規(guī)律可言。左手第一個放了一尊熒光晏妙的玉雕美人像,緊挨著的則是銹跡斑斑仿佛碰—碰就會碎裂的不知道什么兵器。
我東摸西摸的,碰巧按到了什么。
百寶格里竟然還有個隱蔽的夾層,小時候都沒注意。
咦?不是空的?我撬開夾層,里頭是—封發(fā)黃的書信。
封面上寫了四個字:“吾兒親啟“。
嗯嗯?不會是寫給大哥哥的吧?
我咽了口吐沫,把窗子都關上了,小心翼翼拆開看。
信的抬頭是:愛女小荷。
寫給我的?怎么—直不拿給我看,還悄悄藏著。
難道是準備等我出嫁的時候給我?
看不出來嘛,多爹還挺浪漫的。
爹爹從前的字跟現(xiàn)在很不一樣,從前筆鋒極盛,龍飛鳳舞的,字句大開大闔,意氣風發(fā)。
不像現(xiàn)在,被官袍裹住了身軀,連帶著筆鋒也收斂成溫厚的模樣。
談到草原遼闊,他寫“給你養(yǎng)只紅嘴的鷹,你若還是現(xiàn)在這般輕盈,讓它帶你巡視雪峰。
我滿頭黑線,再怎么輕盈也會把鷹壓壞的好不好,我又不是才出生的小寶寶。
我正這樣想,余光瞟見落款年月,嘖,果然是我出生的時候。
我好聰明。
再往下看,喲,他還夸過娘親“天人之姿,聰穎無雙“,這種肉麻話,怎么沒聽他當面說過?
爹爹啊爹爹,看不出你也是鐵漢柔情嘛。我笑得合不攏嘴。
信的最后,我得知了我姓名的由來。
張揚的字跡,"寫到此處明顯柔和了許多。
他寫:為你取乳名小荷,是希望你像你娘親,濯盡污泥,不染纖毫,雖遇不可逆之困局,亦能堅韌破局,燦若星河。
我愣住了——他從來沒對我說過這些。
他把所有的期許都埋進了故紙堆,我看不見也無從得知,原來他希望我“濯盡污泥,不染纖毫“,希望我“堅韌破局,燦若星河“。
那么,在我頑劣的時候,在我偷懶的時候,在我耍小聰明的時候,他心里有多失望呢?
我把信紙折好,重新塞回信封,后退兩步,認認真真地打量百寶格。
夾層上面,是—副很小巧的文房四寶。
筆桿細細的,墨錠小小的,硯臺邊上刻成了我最喜歡的蓮蓬。
這是我開蒙的時候,爹爹特意托人從南方帶來的。
我伸手摸了摸細膩的硯臺,觸手是厚厚的一層灰塵。
我默默嘆了口氣。
經史子集,古老智慧,因為害怕這些看起來就很難的大部頭,我放棄了用自己的頭腦思考、求解的機會,變著法兒地偷懶。
今天扎傷手寫不了字,明天吃撐了肚子暈頭更暈。
我跟陳小二他們嘻嘻哈哈,把浪蕩當作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