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珠歿了。
回顧她這半生,從皇后到太后,手握朝權(quán),殺伐決斷。母族興旺,身份尊貴,養(yǎng)子也是當(dāng)朝皇帝。
本可以頤享天年,安顧此生。但她怎會料到,她一手養(yǎng)大的兒子,竟然一朝化成了狼,一口咬死她的那些黨羽,后又想降罪于她母族。
事發(fā)突然,她為保全母族,素衣脫簪前往養(yǎng)心殿請罪。
皇帝卻閉門不見,她生性就倔,不見到皇帝不愿離開。最后竟在暴雪之中站在了一夜,也沒換來皇帝的一個眼神。
第二日,她便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暈倒在殿前,顏面盡失。
她本以為她做到如此地步,也應(yīng)該換來皇帝的心軟了。
結(jié)果卻是換來了一杯賜死的鴆酒。
她一手養(yǎng)大的好兒子啊……
許是她冤氣太重,那日喝下鴆酒之后,靈魂久久未散去,后來竟然附在了她那位養(yǎng)子隨身所的玉佩上。
算算日子,今日是她的頭七。
燭火搖曳,風(fēng)聲嗚咽,時已子夜,屋外夜色深濃。
楚稹身影薄瘦,身上披著雪白狐裘衣,火光落于他眉眼跳動,手握毛筆依然在批改奏章。
“陛下。”
說話的閹奴步伐款款走了上前。
姜明珠一眼便認(rèn)出了,這是閹奴便是那日賜她毒酒的陳富海,如今也是太監(jiān)之首的掌印太監(jiān)。
楚稹微抬眼,繼續(xù)批改公文,道:“何事?”
陳富海行禮而道,“太后……不,罪婦姜明珠的尸首已派慎刑司的人扔往亂葬崗了。”
楚稹筆尖微頓,也就那短暫一會兒,他重新提筆蘸墨,語氣平靜地道:“知道了。”
這云淡風(fēng)輕的語氣,好似就是聽一個與他毫不相干的人之事。姜明珠沒想到楚稹居然真的這般無情。
陳富海望向楚稹,細(xì)細(xì)探究片刻,眼神微妙,又繼續(xù)道:“罪婦姜明珠的母族求陛下將尸首送回她本家,如今正舉家在宮門外跪著,該如何處置?”
“如今姜則誠關(guān)入大牢,她姜家不安安分分的守在自己家,倒是還有閑情前來求情。”楚稹放下手指的筆墨,幽幽燈火在漆黑的眸底跳躍,襯得目光森冷,“那邊將那些跪著的,一并發(fā)落了。”
嗡——
姜明珠整個臉都煞白了。
‘楚稹,你到底想要干嗎?我們姜家待你不薄,如今你卻如此薄情寡義,你還是人嗎!’她撕心裂肺之聲,卻如同一根羽毛輕輕飄落于水面,激不起任何漣漪。
楚稹和陳富海顯然完全聽不見她的聲音。
她絕望地看著楚稹,唇齒顫動。
這是她一手養(yǎng)大的狼!
陳富海淡淡一笑,“是,奴才這就去宣布詔書。對了陛下,這是罪婦姜明珠死之前寫的遺書,說是要為姜家求情,您是否要過目?”說罷,他雙手呈上。
楚稹目光降落在那一份信箋之上。
這封信是姜明珠留下的最后砝碼,那日她遵從旨意喝下了那杯鴆酒,就死希望楚稹能看在她已死的份上,能放姜家一馬。
朱紅紙面上幾個字寫道:與兒書。
字字虔誠。
楚稹漠然收回了雙眸,“燒了吧,左右不過都是些廢話。”
廢話…
廢話……
耳邊不斷回蕩。
姜明珠笑了,笑得狼狽至極,淚珠順應(yīng)下流,她的兒啊……這十幾年的母子情分,終究是她一廂情愿。
罷了罷了。
都是笑話!
姜明珠眼睛陰冷,看著那陳富海道一句是,將信紙沒入燭火之中。
火光明亮熾熱,她心卻冷如冰霜。
眼見信箋一點(diǎn)點(diǎn)地化為灰燼,她的靈魂也漸漸殆盡,最后她緩緩閉目,化成云煙飄散而去。